贵人年事已高,宫中太医早已有言,活不了多久了。
而圣君,正当盛年,如日中天。
良禽择木而栖。
凤凰无宝不落。
谢胥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皇陵中所有的事罪名都推到贵人身上。改弦易辙,重择明主。
至于旧主贵人,自然就成了送给圣君的第一份投名状。
“百姓们为了保住唯一亲人不被抓壮丁,即便家贫,也想尽办法筹钱。”谢胥定定说道,“不仅如此,贵人……还让他们在‘自愿’书上签字。”
这个自愿可真是微妙,贵人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
当年的民间没有闹起来,都是因为这“自愿”。
百姓们自觉有把柄握在贵人手里,唯有打落牙齿活血吞。
谢胥他们在皇陵里,见到的那些数都数不过来的奇珍异宝,都是举天下人之力共同筹措的。
“住口!”圣君佯装做愠怒,“好个大胆的谢胥,你说的这些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指贵人在督造皇陵一事上贪腐吗?!”
谢胥直接匍匐在地,半晌没有说话。
在皇陵亲眼见到那幅壁画之后,谢胥其实就已经对今日的结局心底有数了,圣君和贵人,本就非血脉。
吕嫣说,圣君,一定不会保贵人的。
“臣今日冒死觐见,本就带着死志。”
圣君闻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对谢胥这个人并不了解,只是偶尔听传闻说他攀附贵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是此时眼前的谢胥,这有骨气的样子,倒是让圣君意外。
“你今日来宫内,难不成是来向朕告御状的?”圣君不由冷笑起来。“你分明是贵人提携起来的,如今却居然义愤填膺反咬贵人一口?”
任何一个主公,都最反感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谢胥匍匐在地,实际上也是为了掩藏自己脸上的情绪,“微臣的确曾蒙受贵人恩情,但臣顶着这京畿指挥使的乌纱帽,自然更清楚——‘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没有哪个帝王不爱听忠君的话,越是圣君这样的人,明白贵人这些年内外把持朝政,心底越敏感这些东西。
“哦?”圣君果然眯了眯眼,“你是说你效忠的是朕?”
谢胥一本正经说道:“微臣是大昭的臣子,效忠的自然只有大昭的君王。”
吕姑娘耳提面命,记住了,古今佞臣怎么讨好君王,你就怎么讨好君王,别嫌丢脸,保命最重要。
谢胥当然是不要脸了。
帘子后的圣君半晌没说话,估计是没想到喝到了一碗马屁汤,“……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如何再去追查?”
来了。
谢胥眼底一闪而过,只要当圣君开始提到证据,就说明他动摇了。
“在京郊外二十里处,有一座南华寺。”谢胥终于抬眼看着圣君,说出了这准备好的话,“南华寺前阵子遇到诡异大火,被烧毁了,但是,仍留有许多知情的僧人。”
南华寺的火是吕嫣放的,但是,谁管那么多,统统栽到贵人的头上。如此,正好替吕姑娘摘了一桩罪名。
“据说南华寺的寺庙墙上,记载了许多贵人当年收录的财富。”
谢胥的这句话,仿佛是在暗示圣君,南华寺的火,是贵人为了湮灭证据而放的。
因为财富太多了,甚至需要整座寺庙来承载,这是在告诉圣君,贵人手里,藏着有多少民脂民膏。
圣君放在膝盖两侧上的手,果然因为情绪起伏不由攥紧了。
吕嫣说,说出这件事,这里面还有一个很关键的扣子,就是贵人的财富,并没有到圣君手里。
钱财,人人都爱。
“你说的都是真的?”圣君的声音尽力压的稳稳当当,但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你可要想清楚,你此刻告的人,是朕的亲母后……”
来了,亲母后。
问题就在,你们根本不是亲母子。
“臣自然明白。”谢胥语气诚恳,甚至还努力出了几分哽咽,“只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派人去抓住那些僧人,又或者,圣君自己就能“编”证据。
圣君表情果然再次变化:“皇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这些又到底和这漫天的瘴气有和关系?”
现在外面这满天黑雾,才是最紧要的事,也是让圣君最觉得焦头烂额之事。
“陛下怕是不知道,皇陵中有人屠杀了臣带去的八名绣衣使。”
圣君面色僵住。
“而凶手,”谢胥凝视着帘子后,“正是三十年前因贵人之故,而家破人亡的一个疯子。”
圣君心底已经惊骇极了,“竟有这等事?朕倒是不知……”
“皇陵中的那些活人俑,正是贵人当时为了灭口,将李家十几口人,全部葬入了皇陵……为了毁尸灭迹。”
圣君惊骇的是,这件事竟然还是被曝光了。他派去毁灭证据的绣衣使,竟然任务失败还被屠杀。
“至于毒瘴气,当年贵人将那户人家赶尽杀绝的时候,其中一位夫人,已经身怀有孕,一位皇陵工匠看她可怜,悄悄救下了她,让她在皇陵中产下了那个孩子……”
别说圣君,就是谢胥听到兔头人这些往事的时候,都感到后脑发凉,恐怖如斯。
“此子死里逃生,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埋伏在暗处布局,整个皇陵地宫,都早已经沦为此子的杀人场!”
饶是圣君内心已经知道一半当年的事情,听到这悚然的另一半也是毛孔炸开!
“你,你再说一遍?”
当年有活口,还在皇陵中产子?!
圣君现在庆幸整个殿内只有两个侍卫在,谢胥说的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再传开?!
“微臣亲眼所见,所谓毒瘴也是此人一手炮制,目的就是——要让京师陪葬!”
圣君屁股都快弹起来了,“京师陪葬?!”
什么疯子能说出来的事?!
但谢胥可没有危言耸听,他正色道:“陛下,这毒瘴气不日就会蔓延全京城,所有吸入者,轻则三日毒发,重则当场暴亡!无一能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