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云澜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断。
她也顾不得再想顾洲远的事情,提起裙摆便向长春宫飞奔而去,心中被对母亲安危的巨大担忧所充斥。
长春宫偏殿,气氛凝滞。
皇太后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给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她年事已高,肺疾是多年的沉疴,前些时日好不容易调养得平稳了些。
谁曾想今日竟骤然加重,来势汹汹,连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院判都面露难色,直言“痰壅气闭,恐有厥脱之险”。
皇帝赵承岳负手立于窗前,明黄色的龙袍也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的焦躁与戾气。
他与榻上的太后乃亲生母子,感情深厚。
听着母亲痛苦的呻吟,他心如刀绞,更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太医院这群饭桶!
平日养尊处优,关键时刻竟无一人有回春妙手!
凤榻之上,太后脸色灰败,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痛苦,嘴唇因缺氧而微微发绀。
数名太医院院判、御医跪在榻前,轮流诊脉,彼此交换着眼神,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沉重。
“如何?”皇帝赵承岳站在一旁,面色铁青,声音压抑着焦灼。
太医院院判颤巍巍地叩首:“陛下……太后娘娘此乃沉疴旧疾,年高体弱,此番邪犯肺金,痰浊壅盛,闭塞气道,已是……已是危候!”
“臣等……臣等已用了最好的平喘化痰之方,奈何……收效甚微啊!”
“废物!”皇帝勃然大怒,却又强行压下,“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治好太后!若太后有何不测,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吓得匍匐在地,连连请罪,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太后此症,已是痼疾根深,非药石所能速效,他们确实已尽了全力。
皇后在一旁默默垂泪,紧紧握着太后冰凉的手。
赵云澜冲进殿内,看到祖母如此痛苦的模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扑到榻前:“母后!您怎么样了?”
太后听到了赵云澜的呼唤,眼皮微微动了动,却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喘息更加急促了些。
赵云澜见此情景顿时变得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被母后痛苦的模样占据了。
那是生她养她、给了她无尽宠爱的母亲啊!
看着她如此受苦,赵云澜恨不得以身相代。
在这极致的无助和恐慌之中,一个身影,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猛地闯入她的脑海——
顾洲远!
他能救活濒死的小五,能治好重症伤寒,能预防痘疮,他能创造出那么多奇迹,他一定有办法救母后!
他一定能救母后!
一定能!
他所掌握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医术知识,绝非太医院这些循规蹈矩的御医可比。
这个念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恐惧和犹豫。
举荐他?
京城对顾洲远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皇兄早已对他心生猜忌,朝堂之上弹劾他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之言在青田县的遭遇,更是将这种对立摆上了明面。
顾洲远拖延进京,分明就是看清了其中的凶险,不愿涉足这旋涡中心。
此刻若举荐他,岂不是亲手将他拖入这最危险的境地?
万一……万一他治不好母后,盛怒之下的皇兄会如何对他?
那些虎视眈眈的朝臣又会如何攻讦他?
想到顾洲远可能因她而陷入万劫不复,赵云澜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
那个笑容明亮、处事淡然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心怀仁念、守护一方的身影,她怎忍心将他推入火坑?
可是……母后很有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一边是骨肉至亲的生死,一边是心中暗许之人的安危。
这抉择,如同在油锅中煎熬,让她肝肠寸断。
就在她痛不欲生难以下决断之时,一旁的一众御医突然骚乱起来。
“快快快,吸痰!太后娘娘痰壅气道,危在顷刻!”院判嘶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一名御医用力拍打着太后的后背,希望能震出痰液,却收效甚微。
太后的喘息声越来越弱,脸色由灰败转为骇人的青紫,胸口起伏的幅度肉眼可见地变小,眼看就要窒息!
“母后!”皇帝赵承渊目眦欲裂,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内侍,冲到榻前,却又手足无措。
皇后与赵云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泪水涟涟。
殿内乱作一团,绝望的气氛如同冰水般蔓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医院院判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手忙脚乱地取出一根细长的银管,让一旁宫女帮忙扶稳太后头部,使其微微后仰。
将银管探入太后咽喉深处,再令宫女吸出堵住咽喉的浓痰。
如此反复数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太后痛苦的痉挛和微弱的呛咳,但那令人窒息的喉间异响,终于逐渐减弱。
院判又迅速取来备好的皂角汁,用作催吐剂和祛痰剂少许,小心灌入,配合着按压穴位。
“咳……咳咳……”终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从太后喉中溢出,紧接着,她又陆陆续续地咳出了一些痰液。
那口堵死气道的关键浓痰被吸出,如同疏通了淤塞的河道,空气终于重新得以流入。
太后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惨白,但那骇人的青紫褪去了。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发出了较为顺畅,的呼吸声。
虽然人依旧萎靡不振,但那股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总算暂时解除。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院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暂时……暂时无碍了。”
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太后粗重却平稳了些的喘息,以及众人劫后余生般的心跳声。
皇帝赵承渊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长长舒出一口带着颤抖的气,他扶住床柱,看着榻上依旧危殆但总算抢回一口气的母亲,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后怕与沉痛。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都……都给朕打起精神,绝不能让太后出事!”
众太医齐声应是。
皇后瘫坐在脚踏上,握着太后的手低声啜泣。
赵云澜站在原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失去母后了!
这种与至亲生死相隔的巨大恐惧,彻底压垮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