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凌的话,李彻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可能之前的杨凌有过悲惨的过往,可能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当了贼寇,但......那又如何呢?
贼寇就是贼寇,当他甘愿沦为陈文瑞的走狗,向百姓们挥出手中刀时,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身世悲惨,不代表你可以迫害百姓!
被逼上梁山当了反贼,还想着诏安洗白,你当老子是徽钦二帝呢?
至于陈文瑞身后的贵人,李彻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像是福州这样的地方,距离帝都较远,执政的本土派势力远大于朝廷派来的官吏。
福州府衙上下有多少个福州世家之人,这些官吏之间又有多少姻亲关系?
当然,这些糟烂事李彻却是不会去管的。
若按照他刚穿越过来时的性格,自是把这群人都揪出来宰了,咔咔几刀杀个痛快。
但人都是会成长的,现在的他很清楚,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先不提如此做事,会对他本人造成多大的恶名。
就说福州官场被他一扫而空,日常政务没人处理,世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政治的首要目的是平衡。
李彻能做的,就是把陈文瑞这一伙人一网打尽,然后上报庆帝,让他派得力之人来接手福州之事。
大庆又不是没有能人,只要将最嚣张的这群人干掉,自然有人能重新控制福州官场,狠狠打压本地派官吏。
半岛上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的硝磺气息。
福王府亲兵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清点缴获的物资。
夏侯贤指挥若定,效率极高,这位福王府亲兵统领,倒是有大将之风。
李彻站在那栋最大的夯土瓦房前,面沉如水。
曲近山快步走来,低声道:“殿下,贼巢初步清点完毕,除金银财货外,还发现了不少......制式奇特的兵刃,以及一些看不懂的文书。”
“带路,去看看那些东西,然后提审杨凌。”李彻淡然回道。
“喏。”
在瓦房旁边一个充当库房的窝棚里,李彻看到了曲近山所说的兵刃。
几把狭长的长刀被单独放在一块木板上,其中一把长度惊人,几乎与成人等高。
还有几把相对短些,但同样形制迥异于大庆常见的刀具。
李彻拿起那把最长的刀,只觉得入手沉重,刀身寒光凛冽。
他又拿起一把稍短的,端详其弧度、刀镡的样式以及刀柄的缠绕方式。
前世的知识,和这两年在奉国工坊接触到的各种兵器图样,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哼!”李彻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中寒芒更盛。
他缓缓放下刀,转身走向关押杨凌的石屋。
石屋内阴暗潮湿,杨凌被捆得结结实实,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看到李彻进来,他抬起脑袋,眼神颇为复杂。
李彻没有废话,直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杨凌,你等盘踞此地假扮倭寇,背后可有真正的倭人指使?你等与倭寇,究竟有何牵连?”
杨凌眼神闪烁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奉王殿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苦哈哈,聚在一起混口饭吃,偶尔听那陈文瑞差遣,哪认识什么倭人?”
李彻冷笑一声:“混口饭吃,用得着使这些倭刀?混口饭吃,用得着学倭人的战法?!”
“那把刃长三尺的,名为‘打刀’,那把刃长五尺、形如门板的,名为‘野太刀’,本王说的没错吧?”
杨凌神色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彻。
“你觉得本王不认识?”李彻笑容更冷了,“这些刀皆是倭国武士惯用的制式兵器,只有那群矮狗会用这种刀!”
他前世没有倭寇女友,但却是没少看日漫啊!
倭国的武器很有特点,一米二的武士扛着两米的刀,主打一个反差。
“倭刀的锻造之法、形制特点,与我大庆兵器迥异,整个大庆根本没人会使用这种式样的兵器。”
“你还敢说和倭寇没有牵连,说吧,这些刀从何而来?你们那点粗浅却带着倭人影子的合击战法,又是谁教的?”
杨凌低下头,当李彻精准地叫出‘打刀’、‘野太刀’这些倭国兵器的名称时,他就不再心存侥幸。
本就是要死的人了,他却是不在意这个私通倭人的罪责。
但他杨凌自认是一条好汉,唯有从倭人那学来的本领,是他不想承认之事。
堂堂庆人用倭刀,学倭人战法......丢人呐!
杨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叹息道:
“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我确实和倭人有过接触,但真正通倭的不是我,是那个狗官陈文瑞!”
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将深埋的隐秘倒了出来:
“事情要追溯到七八年前,那时候陈文瑞刚当上福州太守不久,根基不稳。”
“他陈文瑞原本只是个福州本地破落小士族出身,没什么大靠山,如何坐得稳这太守之位?”
“那时候,奉国的战船还没像现在这样天天在海上跑,偶尔会有一些倭人的商船偷偷靠岸做些小买卖。”
“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一个倭人的头领,好像叫什么......山本,还是岛津的?记不清了......”
“总之那个倭人带着人,带着成箱成箱的金子,找上了陈文瑞。”
李彻皱了皱眉,追问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用金子,换书!”杨凌嗤笑一声,“倭人也是傻的,不要女人不要财宝,大把大把的金子来换咱们大庆的书,而且什么书都要。”
“尤其是讲怎么种田的农书,讲怎么治病的医书,还有那些讲怎么造东西的工书。”
“陈文瑞那个狗官为了金子,把他能弄到的书,甚至是他爹留下的古籍都抄录了副本,卖给了那些倭人。”
李彻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全身。
出卖技术是资敌叛国,比单纯的官匪勾结更加恶劣百倍。
倭人从始至终都打着书本的主意,从大庆带走了大量的书籍和先进技术。
但李彻清楚,这没什么鸟用。
倭国的天皇掌握了书籍,也只会让小部分人研读,而不会发放给百姓。
他们不敢让百姓开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国民,若是百姓开了化,天皇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真正让李彻担忧的,是陈文瑞有没有把大庆船队的信息告诉倭国。
尤其是飞剪船,作为主要的护卫舰船,飞剪船可是经常随船队出行的。
杨凌没有察觉李彻滔天的怒火,继续交代:
“那倭人头领还主动提出,派一些倭人武士给陈文瑞当私兵,替他排除异己。”
“陈文瑞有了这些倭人武士当打手,又有大把金子开路,很快就坐稳了太守的位置。”
“后来他觉得用倭人武士太扎眼,怕被人发现,就想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才找到了我。”
他苦笑一声,带着自嘲继续说道:
“我那时犯了事,正被官府通缉,已是走投无路了。”
“陈文瑞找到我,许我钱财、女人,让我拉拢一批亡命徒,替他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我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开始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是他从那些倭人那里请来了教习。”
“那些倭人教习,教我们怎么用倭刀,教我们合击战法,教我们怎么在海上劫掠......”
李彻追问道:“那倭人教习呢,还在此处?”
杨凌摇了摇头:“前两年还在,后来奉国的船队越来越频繁,他们好像怕暴露,就都撤走了。”
“至于具体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陈文瑞不会和我说这种事。”
李彻沉吟片刻,又问了杨凌几个问题,这才走出石屋。
在外等候的夏侯贤立刻靠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殿下。”
李彻看向他:“夏侯将军,你是福州人士吗?”
夏侯贤微微一怔,随后正色道:“殿下无需试探末将,福王殿下早已经嘱咐过末将,殿下但凡有令,吩咐便是。”
李彻微微一笑。
看来自家十弟这几年来,也不是天天就躲在屋子里做木匠活,至少夏侯贤这位亲兵统领是笼络住了。
不愧是庆帝的血脉,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枪杆子牢牢掌握在手中的道理。
“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很危险。”李彻又说道,“事后可能会掉脑袋,甚至可能今天就掉脑袋!”
夏侯贤还是那句话:“请殿下吩咐。”
李彻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攻打福州府衙,你可敢?!”
夏侯贤顿时一怔,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
随后咬牙道:“殿下吩咐,末将敢不从命?”
李彻哈哈一笑:“好!好胆!”
“既如此,叫上你的人带好这里的东西,押送这群贼寇随本王回城,与那陈文瑞当面对峙!”
“末将遵命!”
夏侯贤走后,李彻站在石屋门口,望着福州城的方向,胸中杀意翻腾。
小日子啊,小日子,你说你惹我做什么?
忍你们五年了,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该送你们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