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止。
队伍重新整顿，继续向南进发。
乌泉坐在颠簸的辎重车上。
那双原本迷茫的眼睛，此刻粘在最前方那个身披猩红披风的背影上。
那有少年的憧憬，也有对绝对力量的本能畏惧。
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扯了下骑马走在旁边的林七夜的衣袖。
“七夜哥哥。”
乌泉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神灵。
“侯爷……他真的是人吗？”
“刚才那一手，把黄沙都给撕开了……这哪里是凡人能做到的事？”
林七夜勒着缰绳，目光同样落在霍去病的背影上。
敬佩中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惋惜。
“他当然是人。”
“而且，他是大夏历史上，第一个凭借凡人之躯，触碰到‘神’之领域的男人。”
“我们管这个境界叫——人类天花板。”
乌泉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
“人类天花板？”
“就是神明之下的凡人实力巅峰。”
林七夜解释道。
“在他之前，人类在神明与妖魔面前，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在他之后，人类才终于有了直视神明的底气。”
“他建立的那套体系，哪怕过了两千多年，依然是我们对抗黑暗最坚实的盾牌。”
说到这里，林七夜停顿片刻。
他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背影。
脑海中浮现出历史书中那冰冷的记载。
以及刚才霍去病掌心那道触目惊心的黑线。
那是天妒，是向天借力量的代价！
“但是，乌泉你要记住。”
林七夜低下头，看着少年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毫无代价的力量。”
“【支配皇帝】……这个能力太霸道了。”
“它不仅仅是支配万物，更是在透支使用者的命数。”
“每一次动用这种改天换地的力量，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乌泉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威风凛凛的背影，眼中的崇拜突然多了一层悲伤。
“你是说……侯爷他……”
“他没多少时间了。”
林七夜轻声说道。
“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他才会这么急，急着扫平匈奴，急着建立镇邪司，急着给后世留下一个安稳的天下。”
“他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咔咔声。
乌泉低下头，看着自己稚嫩的手掌，眼中展露超越年龄的深思。
过了良久。
这孩子突然又抬起头，脸上表情古怪。
“七夜哥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什么？”
“语言。”
乌泉指了指前面正在大声呵斥手下的詹玉武。
“咱们是两千多年后的人，对吧？”
“按理说，西汉的人说话，不应该满口‘之乎者也’吗？”
“可为什么……”
乌泉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刚才那个詹将军骂人的时候，那词汇量，那语气，跟我家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爷一模一样？”
“还有侯爷，虽然气势吓人，但他说话的口吻，怎么听都像是现代人啊。”
“咱们之间……完全没有交流障碍？”
闻言，林七夜凝神沉思。
他猛地勒住缰绳，身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这个问题，他之前竟然一直忽略了！
是因为刚穿越过来的混乱？
还是因为遇到霍去病这种传奇人物的冲击？
他竟然下意识地接受了“全员讲普通话”，这个极其不合理的设定！
如果这是电视剧，那可以说是为了观众方便。
但这是真实的历史穿越！
两千年的语言演变。
语音、词汇、语法早就面目全非了。
别说西汉，就是回到最近的朝代，交流起来都费劲。
可现在……
林七夜回想起霍去病那句“拿脑袋当球踢”，回想起詹玉武那句“想屁吃呢”。
这哪是西汉？
看着反而像披着古装戏服的现代片场！
一股困惑，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林七夜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队伍最后方那个正在把玩竹杖的李响。
李响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
可对方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仿佛在说：你才发现？
“七夜哥哥？”
乌泉见林七夜脸色不对，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林七夜深吸一口气。
这背后一定有问题。
是时空规则的自动修正？
还是说……
这个所谓的“历史”，本身就被某种力量动过手脚？
亦或者，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历史？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碰撞，却理不出一个头绪。
“没。”
林七夜摇了摇头，重新催动战马。
“你问得很好。”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在这个鬼地方，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
“先活下去，活着回到两千年后，再去想为什么。”
乌泉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但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
……
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将大漠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行进的大军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林七夜眉头微皱，策马赶到队伍最前方。
只见霍去病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在他面前，几个负责后勤的军官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军师颜仲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怎么回事？”
林七夜翻身下马，走到颜仲身边。
颜仲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竹简递给林七夜。
“没东西了。”
“什么没东西了？粮草？”
“不是粮草，是黑狗牙。”
颜仲指了指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军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些蠢货！出发前我就千叮咛万嘱咐，黑狗牙是布置‘辟邪阵’的核心材料，一定要带足！”
“结果呢？”
“刚才一清点，只剩下不到三成的量！”
林七夜一愣。
“辟邪阵？黑狗牙？”
“你不知道？”
颜仲看了一眼林七夜，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来自未来，便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大漠里，白天是人的天下，晚上……那是邪祟的乐园。”
“尤其是这种刚死过几万人的战场附近，阴气重得吓人。”
“如果晚上扎营不布置辟邪阵，那些孤魂野鬼、大漠邪灵就会闻着生人味儿找上门来。”
“到时候，别说这几千号人，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说话间，颜仲悄悄凑近林七夜身边。
“唉，侯爷之前说有他顶着，一切无碍。”
“可我们又何尝不知道，侯爷每次出手，都会折寿几分。”
“黑狗牙带够的话，其实可以省了侯爷出手的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