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地下室里,暖气管子烧得滚烫。
李春娥手里攥着一把改锥,大嗓门震得天花板灰尘直掉:“看啥呢?那洗衣机是你亲戚啊?还得供着?”
十几个学员围着一台滚筒洗衣机,大气不敢出。
“不通电就查不出毛病了?”李春娥一巴掌拍在洗衣机外壳上,“用万用表测阻值!正常的排水阀阻值是多大?加上个继电器又是多大?脑子呢?”
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小伙子,满头大汗地趴在地上,手里的表笔哆哆嗦嗦地戳进排水管深处。
突然,万用表的蜂鸣档响了一声怪异的长音。
“这……这里有个并联回路。”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伸手从排水阀后面的夹缝里抠出一个黑色的防水盒,“这玩意儿……像是信号中继器。”
李春娥咧嘴笑了,露出一颗金牙:“算你小子这关过了。记住,在咱们这行,看着越没用的地方,越藏着鬼。”
陈国强刚要在门口挂上“休息”的牌子,隔壁刘桂香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老陈!哎呀正好你在。”刘桂香手里捧着厚厚一沓宣传单,脸上洋溢着那种只有完成了指标才会有的红光,“快帮嫂子看看这手机,怎么老卡在那个填表界面不动弹呢?这可是街道刚发下来的‘智慧家居补贴’任务。”
陈国强接过手机,扫了一眼那个花花绿绿的二维码。
后台地址跳转那一栏,虽然经过了短链接伪装,但那一串乱码特征,跟雷诺给的黑名单前缀一模一样。
“嫂子,你这手机内存满了,全是缓存垃圾。”陈国强没戳穿,只是熟练地插上数据线,连上了自己的电脑。
屏幕上,进度条飞快走动。
他并没有清理垃圾,而是用自制的脚本,瞬间把那个二维码指向的真实链接给替换了。
同时,他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档,里面是一份排版一模一样的“补贴申请表”。
只不过,这份表格提交的数据,不会流向境外服务器,而是会直接汇总到“铁蚯蚓”设立的一个死胡同数据库里。
“打印机借我用用。”陈国强顺手把那一沓新的申请表打印出来,塞到刘桂香手里,“原来那些字印虚了,显得不正规。用这些新的,扫码快。”
刘桂香乐得合不拢嘴:“还得是你啊老陈,懂技术就是不一样。”
看着刘桂香哼着小曲去给邻居们发传单的背影,陈国强拔掉了数据线,眼神沉静如水。
三天后的深夜。
某高档小区的一栋别墅地下室里,几名黑蛇帮的“技术员”正对着满屏幕的数据发愣。
“这片区的申请率怎么这么高?”领头的人皱着眉头,“全是自愿安装智能路由器的?”
“数据没错,都是从街道办的口子进来的。”手下兴奋地搓着手,“既然这么配合,那咱们就把那个加强版的中继器全铺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加强版中继器”刚一上线,就被小区里几百个看似普通的电饭煲给盯上了。
那些电饭煲并没有联网报警,而是利用最原始的电磁干扰原理。
当检测到陌生的高强度信号源时,它们会集体调整加热线圈的频率,产生一种特定的电网谐波。
这种谐波对电器无害,但在警方的反诈骗监测系统里,这种密集的、异常的电网波动,通常意味着一件事:有人在搞大规模的非法电信设备,比如伪基站,或者传销窝点。
当晚十一点,三辆警车呼啸着冲进了小区。
几个黑蛇帮的成员还没来得及销毁硬盘,就被按倒在满地的路由器和天线中间。
理由很简单:群众举报,疑似电信诈骗窝点。
深圳的办公室里,楚墨看着屏幕上那条简短的警情通报,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硬的弧度。
借力打力。
只要把战场拉低到泥土里,这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精英,连怎么踩到狗屎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白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台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
他没看那些战报,眼神有些发直,像是盯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
“楚总,”白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时间没说话的干涩,“如果那些被我们策反的硬件不再是死板的固定家电,而是……会跑的东西呢?”
楚墨没接那台平板,只是递过去一杯水。
这一杯温水,白天两手捧着,抖得厉害。
“昨晚凌晨三点,”白天喝了一口,喉结滚动,“青海那边有个牧区的数据包回传了。不是基站发的,是一辆送青稞酒的电动三轮车。车主为了省电,每天只在下坡的时候挂挡,上坡就推,这导致电瓶电压出现了一种极有规律的‘呼吸波’。我们的协议把这个波动捕捉到了,把它识别成了心跳信号。”
楚墨听懂了。
死板的节点是掩体,移动的节点才是猎犬。
“那就让它们跑起来。”楚墨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手指在西北那片荒凉的褐黄色区域划了一道线,“雷诺,让长河动起来。告诉他,我不看过程,我只看有多少车能在地图上亮起来。”
西北的风带着一股子生羊皮和劣质柴油混合的腥味。
孙长河把手里的两用扳手往满是油污的工装裤上蹭了蹭,冲着车底喊了一嗓子:“老刘,你这电瓶夹子锈蚀太厉害,打火是不是老得喘两口?”
车底下钻出一个满脸胡茬的卡车司机,递过一支皱巴巴的红塔山:“可不是嘛,孙师傅,这趟跑完我就想换车了,这破烂玩意儿最近老是断电。”
“换个屁,换个夹头的事儿。”孙长河叼着没点燃的烟,熟练地拧松了负极螺栓。
没人注意他的大拇指指甲盖里藏着个米粒大小的芯片,顺着那个新换上去的黄铜电瓶夹具内侧一抹,芯片就严丝合缝地卡进了预留的凹槽里。
这还不够。
孙长河借着检查油路的功夫,把那个看似普普通通的黑色塑料油箱盖拧了下来,换了个一模一样新的上去:“旧的胶圈老化了,送你个新的,省得漏油。”
这个新的油箱盖里,绕了三圈头发丝细的高频天线。
只要这辆载重三十吨的半挂车跑起来,巨大的金属车身就是天然的信号放大器,而那个一直处于充放电状态的电瓶,就是永不枯竭的电源。
“谢了啊孙师傅!”老刘发动车子,轰鸣声震得修车棚顶的积灰簌簌落下。
孙长河没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检测仪。
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光点正缓缓向国道移动。
这是今天的第十五辆。
三天时间,这条国道上多了十五个会移动的‘耳朵’。
夜幕降临,风沙渐起。
一支没有任何标识的车队悄无声息地滑入监控区。
这帮人很专业,车上的无线电全部静默,连行车记录仪都拔了电源。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监视者不需要无线电。
当这支车队夹在一辆拉煤车和一辆运羊的栅栏车中间时,孙长河放在工具箱里的蜂鸣器突然急促地响了两声。
那是“轮轴协议”的被动触发机制——当周围存在强烈的信号屏蔽源时,处于协议中的车辆会因为握手失败而产生报错数据。
这串报错数据,经过前面那辆拉煤车的几次接力,仅仅延迟了三秒,就跳到了楚墨的屏幕上。
“抓到了。”楚墨看着地图上那条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红色轨迹,这轨迹不是靠信号连成的,而是靠一个个移动节点的‘报错’拼凑出来的,“这种静默级别,不是商业间谍,是正规军的侦察路数。”
“飞鱼那边已经在做了。”雷诺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收购了四百多辆报废的新能源车,电池组换了新的,后备箱里加装了全频段中继模块。明天开始,这些‘流浪基站’会混进物流公司的车队里,在那条线上来回跑。”
楚墨点点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既然他们喜欢玩躲猫猫,那就把整条路都变成我们的网。”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戈壁滩公路上。
陈疤眼那辆改装过的丰田汉兰达正趴在路边,引擎盖冒着白烟。
“真他妈邪门。”陈疤眼狠狠踹了一脚轮胎,沙漠靴上全是土。
这一路太怪了。
他带来的那套军用级监听设备,耳朵里塞满了噪音。
一会儿是卡车司机互骂的脏话,一会儿是莫名其妙的电流声,偶尔夹杂着几个像是密码的音节,破译出来却是‘前面服务区肉夹馍半价’。
这帮人到底是用什么联系的?
“老大,前面有人。”副驾驶的手下把枪掖进怀里。
一辆满是泥点的皮卡车停在了路边,下来两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
领头的那个大概五十来岁,瘸着一条腿,手里拎着个破旧的工具箱。
正是孙长河。
“外地牌照啊?水箱开锅了吧?”孙长河也没靠太近,就在三米外蹲下,点了根烟,“这地方早晚温差大,防冻液没加对吧?”
陈疤眼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修车老头。
一脸褶子,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黑泥,看着就是个在这条线上混饭吃的老油条。
“多少钱能修?”陈疤眼没让手下动。
“五百,包料。”孙长河吐了口烟圈,“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就是碰上我还没收摊。”
陈疤眼扔过去五张红票子。
孙长河也不废话,甚至都没多看一眼车里坐着的人,熟练地掀开引擎盖,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