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三位，
原先从预备营搬出来，也只是住到药田附近荒弃的小屋中。
好处便是能单独一间，留在屋中的药材资料随便他们翻阅。
但没有这个闲心拜读。
等陪着无常大人将灵田开垦，引入未被配置的池水，种下首批种子，后续也没了住在此地的必要，按夏有米说的，第一批是改善药力的灵草。
不必照看，没有果实。
若在最自然的状态下，它们成活不了，只能证明土壤不行，还需要继续改善。
虽遗憾第一次正经任务收获不到结果。
但紧接着下战场的消息足够使人振奋。
他们三个又连夜搬到了无常营的附近，在靠近黑白无常的位置各拥有两间房，是连接在一起的两间，一间用于修炼，另一间可以照常生活。
他们被大方的无常小鬼领去了库房处，可以按心意布置好。
在阳间时他们其实也有过单独的空间，但这一遭来之不易，就连享受惯了的纪珺都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更别说在预备营苦修两年的察影和一辈子都紧巴巴的青泽。
他们房间都各自独立，中间的位置有个单间，布置像客厅，是夏有米准备在理论教学时使用的专属空间。这个客厅被命名为「星罗院」，格外宽阔，黑白无常当然存有私心，方便从无常营小鬼中挑选合适的苗子共享资源。
批复这块领地的时候，上面自然而然便察觉到了用意。
但因为也算是障眼法，帮助他们更好地藏下天选之子，同时将基层能力提升，算不得他们俩以权谋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日将他们留在草药田那边，也正是在准备这些事。
另外，
下战场的话并非虚假，近日无常营小鬼差皆忙碌不已，黑白无常自然得坐镇。
牺牲了许多休闲时光。
药浴，以及药田那边那口池子，自然也没有心思研究。
阳间似乎从未停止过大小战役，地府早有一整套程序，倒在战场上的生魂被分为两个大类，一类有亲属挂念，引了回家去的，按普通的流程走，只不过数量多些，需要忙碌好一阵。
不过，功绩什么仍是按生平来。
战场上的勇武不算数，地府并没有站哪方立场的义务。
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这些都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死法。
能料想到，更悲剧的是第二类，都没有被记住的机会，也没有被安葬收拾好。
加上战争时期离世的人数量过于庞大，一轮接着一轮。
默认规矩都是先安排有归处的人往生，很多时候，那群被丢弃在乱葬岗的人，要敌我不分地跟一群孤魂野鬼飘荡，很快便迷失了心智，被带回地府时早连思想也没了。
因辨不明生平只能流入畜生道。
当然，这样的漏洞一直在改善。
例如，在发生战争时第一类由无常小鬼正常接引，而第二大类被丢弃的存在，由黑白无常亲自带队用最高效的方式带回地府，尽可能保住意识等待轮回。
无常小鬼法力比较低，但黑白无常的功底更深厚，也有底气应对藏在乱葬岗中的狡猾恶魂，这些恶魂有的是心怀强烈不甘的新鲜亡者，他们精神力爆发，在极短时间就领悟了如何吞噬他人生魂。还有的就是别处恶鬼，借着发生惨剧的场地偷偷给自己进补。
若是让无常小鬼去收，很可能会被恶鬼反将一军。
也因此，
这个看似最没有意义，最繁琐，最不讨好的工作，就由黑白无常揽下，牛头马面偶尔帮忙。
夏有米他们只是调整一下节奏，变得更高效响应，真正的主意是一代无常拿下的，他们常有自我牺牲和承担最大责任的精神。若是天性就没有这份纯粹，黑白无常的职位根本无法胜任。
这也是夏有米和小黑从未抱怨，从不懈怠的缘故。
他们本性就是愿意付出和承担。
并且，
不会依赖外界去获取这份能量，他们不需要回报，不需要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好，仅仅是这么做，这么平常。
向内，向自己便能认可了价值。
因为相处的时日不长，夏有米和小黑也没被要求考察这三位的心性是否适合接班，事态紧急，也没有空出时间放着他们不管，或是牺牲仅有的喘息时刻。
最好的、虽然有些冒险的办法，就是先带上战场。
三位新鲜的预备鬼差，从药田搬入营的第一晚基本是同一个心路历程，兴奋不已，而寂静的环境里，一些忧虑被无端放大。
下战场，多可怕的词。
他们修炼的水准够吗？
明明才关起门自行领悟三个月，就到了能出师前往最复杂、最极端的环境吗？
兴奋冷却后凝成胆怯，克服了胆怯，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带着坚毅，带着颤抖。
终于见到了黑白无常。
“怎么？床上有东西？”夏有米开了一个玩笑，拿着清单对照，小黑正挨个给三位检查发下去的装备。
“没有。”察影大声道，她还有些脸红，对自己居然会睡不着，憔悴的状态还被小白大人看出来，简直是丢了预备营精锐的脸。
“没有就好。”夏有米笑笑，倒是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拍了拍察影的肩膀示意她放松，嘱咐说道，“你们都记住了，身上的这张符纸，还有这块木牌是无论如何也不许弄丢，更不许被调包或是彼此交换。”
“明白。”
“记住，这是攸关一切的事，高于你们今日的任务。”
“是！”
“无论什么情况，什么惨状，都尽量减少情绪带入，不要被蒙蔽了心智，若感到略微不清醒了，就大声用法器唤我们。”
不同于开垦前没交待太多。
这次出发前夏有米和小黑都做足了保障，大头还是向上级要来的法器，能直接保护他们安全。
再结合一些定位的小法术，基本就够了。
上面也没料想到，派发给黑白无常教学，还能反过来被拿捏，偏偏都还要心甘情愿照章执行。
毕竟，
他们带出来的效果的确好，都有目共睹。
青泽他们以为不被谁重视，实则进展统统被摆在了某仙面前。
看似荒唐，可耐不住有效。
自主，
便是开发潜力的一大要素，若由那面上无比尊贵的神仙来教，他们可干不出放着徒弟整日开垦不眠不休的举措来。尤其是还有不能得罪的存在，更要小心翼翼捧着。
放给黑白无常来教，完全是正确的决策。
眼下，
三位又正在经历心志磨炼。
“一个。”
“两个、三个、七个！”
“连在一起的有四个。”
夏有米笑眯眯鼓励他们道，“干得不错！”
“是！”
“小白，他们接受得还挺快。”小黑在身边忙活，但因为简单，还有余力跟夏有米观察他们的反应和节奏。
原本，
看到荒凉凄惨的真实战场，几位心底还在打鼓，被带到了生魂纠缠、四处冲撞的乱葬岗，他们一阵紧张。
结果，无常大人的指令是，捡魂。
纯捡。
无常在前面勾好，上标记，他们就用刚学不久的法术挨个收进葫芦。
不同的标记区分不同颜色，就这么简单，只要将在地上挣扎但已无法再反抗的魂魄捡走。
有的正哀哀哭泣。
还有的破口大骂。
他们起初下手时，个个都很难受，因为并不是传统的无常小鬼出身，他们并未长期跟刚刚死去的生魂打交道，尤其还死状凄惨没被收拾。
此外，秉持着复杂心态干一会儿。
克服障碍，心理也逐渐恢复秩序，便就有了眼下积极且活跃的场面。
持续半天，一天都等不到。
正如黑白无常料想的那样，恐惧滞涩褪去后，任务的枯燥便显现开。
他们有些无法理解，重复的意义。
一般生魂都被放倒，他们为了对准需要弯腰，确保捡对了魂的标记。
多次下来，身躯尚未察觉，可心中幻视疲倦。
在认知里，
这样蚂蚁搬家似的劳作会有对应的存在执行，不该是无常大人重复。
这都比不上无常小鬼神气。
若是照料灵田还算是考验，是地府内部事宜，估算会有收获，白无常擅医药肯定不是在故意磋磨。
他们学会了变通。
可悲惨的环境下，是真实的无常执行着使命。
挨个将人如牲口一般绑走。
除了枯燥的落差，更多的，是复杂的现实冲击让人出现恍惚。
人与鬼的剥离感。
生？
死？
他们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