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哭过?”徐骄问:“是不是又有突发状况,那些做官的屁都不放一个?遇到这种事,让明居正处理。给他机会表现,他喜欢权力的感觉。你是老板,不用什么都自己烦。”
女帝苦笑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阿奴,没有忍住。”
“那就把他从武道院接回来,多大点事儿呀。”徐骄说。
“还是算了,武道院比皇宫安全。”她看着墙上地图:“我今天才知道,圣朝疆域原来这么大。这是明居正画的,我有些看不明白。”
徐骄心想:原来是明居正手笔,难怪我能看明白。
他走上前,指着地图说:“这是山,湖泊,河流……”
“我还没有笨到连这都看不懂,我说的,是这些红色箭头。”
徐骄说:“这是各地驻军的态势,箭头表示他们进军的方向。”他自己也不懂,但可以装的很懂:“就像西岭卫,各营驻地,皆是交通要塞,钳制百越,南海之滨,守卫天府盆地……”
“西面岂非无防?”女帝很虚心的问。
徐骄笑道:“向西是连绵三千里的修罗山,三江源。道路阻隔,不适合大军行进。不适合进,自然也不适合出。三江源的威胁,来自己于大江。顺流而下,即可入江南,又可威胁帝都。所以江北大营的位置,除了牵制江南,也隔绝三江源南下的路。”
“原来如此,若是登录津门,正好遇上京畿大营。”女帝疑惑:“可明居正却说,京畿大营的作用不在于此。”
徐骄呵呵道:“当然不是。你想,三江源若由水路而下,即便顺利,能在津门上岸,又能怎样。舟船为战,有其限制,应是以步兵为主。重型器械,想也别想。帝都城高墙厚,想用梯子爬上来,那就是找死。”
女帝点头。
徐骄又说:“你看京畿大营的位置,卡在大道交叉的地方,北上南下,一马平川。我想,当年独孤鸿设立京畿大营,主要目的不是保卫帝都。而是北上可以驰援寒关,南下,可以直入江淮。所以,玄甲军以轻重骑为主,着重快速机动。与寒关,许州,颍州大营呼应。大江以北,可无虞也。”
女帝越看,越觉他说的有道理:“明居正懂这些,我不奇怪,毕竟明中岳国士之谋,教出来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在山上,知道的就太多了。”
徐骄摇头:“女人呀,一个毛病,都觉得自己男人不中用。”
女帝淡淡一笑:“徐之信请调许州援军,可他们商议过后,觉得许州之兵不可动。所以,还是想以京畿大营驰援,但现在,那已经是禁军,是你的人……”
“什么我的人,他们是国家的人。”徐骄说:“如果你想让别人替你卖命,最好是用理想,而不是利益。”顿了一下,又说:“若论行军速度,玄甲军确实是首选。”
“所以,我准备再调派十万玄甲军……”
“嗯,兵贵神速,就以马辉为将,再领十万驰援。”徐骄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尤其北海正值寒冬,粮草准备最好是双倍,正好由马辉他们押运……”
“这不就拖缓了速度?”女帝不解。
徐骄说:“不会的,玄甲军都是骑兵,不是许州大营那些可比的。”
明居正的意思,是要朝堂上再议几日。能缓一天,就可能有意料不到的惊喜。他猜想,徐骄定然舍不得。这二十万禁军,是他权利的保障。可眼下看来,他并没有不舍,甚至连多思考一下都没有。
女帝沉吟一下,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北海没保住,寒关也守不住,乌戈尔人打进来,王子渊他们又趁势作乱,我可能做不成女帝了。”
徐骄哼道:“做不成就不做,我也不觉得你喜欢。”心里想,除了乌戈尔人,不管是风子衿还是谁,都不会大肆屠杀帝都。只要没有屠杀,山海大阵就不会出现异样,血屠千里就不会发生,自己就能逍遥下去。
这么一想,只要能挡住乌戈尔人,即便帝都落在风子衿手里,也不用担心。就算风子衿入主帝都,他手握山海大阵,还不是让她躺就躺,让她趴就趴。让她观音坐莲,她绝不敢平沙落雁……
虽是这个理,但终究不如握在自己手里好。而且,女帝也比风子衿亲近。怎么说也是夫妻,没有激情也有感情,没有感情还有友情。
女帝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历来亡国之君,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走上这条路,不是我心甘情愿。想要回头,自己说了也不算。当时,你们让我继位女帝,可没有一个人问我,是否愿意。”
徐骄心想:既然不愿,为何不说。
这话当然不能讲。于是只好安慰:“你放心,一切有我。即便这天下真守不住了,大不了回修罗山……”
女帝冷笑:“也是。那个时候,还能看着李师师的脸色过活。三江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这个女婿。”
徐骄白眼:“你把我当成吃软饭的了。别胡思乱想,为了能把软饭吃下去,我也得保住你这个女帝。早点休息……”
女帝看他要走,问他:“去找李师师?”
徐骄顿了一下,说:“也许你不信,我已很多个夜晚没有闭上过眼睛,更别说抱着女人。你真以为我这个摄政王,每日都逍遥的很……”
女帝摇头:“你做什么,我不问,也不管。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世上好人很多,但我身边却没有几个。”
“你今晚怎么了?”徐骄说:“这么感触?”
“今晚,留下来吧……”
徐骄的心砰的一下。凄凄寒夜,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人感动的。什么风子衿,天遗族,去他妈的。
“允儿,备酒菜,我想喝酒……”女帝说:“你能陪我么?”
宫女允儿端了酒菜上来。酒是温的,散发着特别的香气。女帝连饮三杯,小脸立刻变成红扑扑的样子。
徐骄不喜欢酒。曾经有段时间,就像这样的深夜,酒是他唯一的伴侣。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明白:酒,并不能让人忘记痛苦,只会让人对痛苦更加清晰。
女帝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很想醉。每一杯,都在浇熄徐骄心中骚动的火焰。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红唇如焰,酒精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第一次见你喝酒。”徐骄说。
“和亲百济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因为心情沉重而喝酒。”
“有人喝酒,只是纯粹想喝。有人喝酒,是为了醉,醉的不省人事,可以暂时忘记烦恼,逃避现实。而有的人,是因为需要勇气。看得出来,你属于后者。”
女帝迷人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喝醉了。”
“你不想听?”女帝说:“是关于李师师的……”
徐骄说:“李渔一日来回,笨蛋也知道怎么回事,这不是秘密。你们已经达成协议,就像当年三江王李通和明帝达成协议一样。”
女帝小嘴撅起来:“明居正说的对,这事瞒不了你。徐骄,你真的很讨厌。你可以聪明,但不要聪明的肆无忌惮。即便猜到,也不应该说出来。这对一个鼓起勇气,想要告诉你秘密的人来说,是极大的不尊重。”
徐骄表示理解,一杯饮尽,这酒真他妈冲。难怪女帝成现在这样,不知道再喝几杯,她会不会来段脱衣舞。
“你就没有秘密告诉我?”女帝看着他,一脸幽怨。
徐骄摇头:“我分不清哪些是秘密,哪些不是。”
女帝说:“我不知道的,就是秘密。”
徐骄想了一下:“那太多了。但不让你知道,并非因为我觉得那是秘密。而是有些事,我自己烦心就行。即便说出来,除了让你心情更沉重些,也没有别的好处。”
“比如呢?”
徐骄说:“比如,你很美,我很喜欢。能和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做夫妻,我感觉很光荣。”
女帝笑,笑的肩膀不停颤动。然后站起,一摇一晃的走来。
徐骄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这个桥段,他太熟悉了。于是张开双臂,女帝躺进去,像个十分有经验的老手,用一双淹死的人的眼睛看着他,伸手抚摸他胸膛……
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醉了,她睡了,她像个曾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死死抱着他。
徐骄是个有节操的人,趁人之危的事不会干。而且这个状态的女人,没有意思。
闭上眼睛,心神联动囚龙古树,意念一下子散发出去。深夜的帝都城,仿佛就在脚下。这个感觉太美妙了,既满足做贼的心思,又满足偷窥的欲望。
意念飘呀飘的,刚要靠近可园,就感觉到一股强横的气息,像一阵狂风,惊涛骇浪似的涌来。
徐骄立刻退的远远的。这气息他熟悉——应天理。
圣人之下第一,名不虚传,他似乎已超出大宗师的境界,强大的可怕。
应天理冷眼看着夜空。身后风子衿问:“怎么了?”
“方才有人窥探。”他说。
风子衿一惊:“什么人?”
应天理说:“只是一道飘荡的神念,非圣人不可为。”
风子衿疑惑:“海王为何这么做?”
应天理摇头:“应该是徐骄。借助山海大阵,他一样有这个本事。也许,他已经怀疑你们了。你们立刻离开,在帝都城,没人能保住你们……”
风子衿说:“还不到时候……”
话没说完,就见风老四从外进来:“小越侯和天涯海的人来了……”
风子衿一笑:“好戏,现在才开始……”
徐骄颇为无语,应天理这样的高手,的确是个麻烦。
如今鬼王闭关,武道院以他为首。他要干点什么事,还真没办法。
听明居正说,无涯去了北海,宁不活去了江南。这一定是徐元的安排,这老头,既担心自己儿子战场遇难,又不放心江南水灾成患。
如今的武道院,就只有应天理和星荷。应天理就不用说了,是风子衿最强有力的底牌。星荷那个小娘皮,因为凌清霜的死,把他当成了仇人。至于风盗,和夭夭一样遭困。这一局若是没个结果,难见天日。
心里想着,不知觉间到了镇抚司。
夜里的镇抚司,火光通天,锦衣卫把守严密。但这些废物怎能察觉到他。
夭夭的猜测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如果天涯海在帝都也布置了人,纳兰雪的可能最大。
第一,她对帝都太熟悉。
第二,她放心不下莫雨。
更重要的,事有紧急,情况突变。纳兰雪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人。
海王这老混蛋,看人很准。
刚要进镇抚司,又是一股强大的气息冲出来。徐骄只觉一阵迷糊,这气息不弱于应天理,但绝不是杀南天。
高手。
像应天理那样,一只脚迈进圣人境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他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应天理,一个是天遗二祭司。
这是第三个。
明居正竟然和天涯海联手。
想也知道,只有四大秘地,才可能有这样的高手。天遗族绝对不可能,应天理在可园。若是修罗山的,肯定来找他。那就只剩下天涯海……
真是妙。局中有局,各有联合。
当日,明居正坏了王子渊的局,天涯海竟能不计较。要么是真的大方,要么,那本来就不是海王想要的。
他越来越不懂纳兰真哲这个人。
海王无心天下,本就独霸一方。如今王子渊封地崖州,照理说已经无所求了。至于天遗族,不用他操心,朝廷自然不会放过。
如果是他,就绝不会掺和这些事。纳兰真哲是圣人境,却会看不透?
意念随夜风飘荡,感觉从未有过的自由与洒脱。正好路过薛宜生的医馆,灯未熄,人未睡。
然后,他就看到了蕾王。这姑娘临窗眺望,看着皇宫的方向。神情中有一丝无措与茫然,还有些担忧。
姐妹情深,让人触动。
徐骄心道:也许,这小姑娘的想法才是妙计。利用风子衿救出夭夭,然后北出寒关。也只能这样,若没有风子衿相助,镇抚司那位天涯海高手就过不去。一出皇宫,便是危局。
初冬季节,帝都的夜凄冷的让人伤心。
女帝酒醒,正是黎明。发现在徐骄怀里,这男人正闭着眼睛,睡的比她还熟。娇躯微动,徐骄立刻惊醒。
“你就这样坐了一夜?”女帝笑着说:“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说你好吧,可我不觉得你做过什么好事。说你坏吧,昨晚又没做坏事……”
徐骄无语,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下流好色呢?下流与好色,他都不承认。
“你再不起来,我可要做坏事了。早上的男人,尤其敏感。”
女帝哼笑:“我看你要么无心,要么无力。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即便是在朝堂,那一帮臣子看到我,眼神都闪过一抹男人的兽性。所以你不是无心……”
妈的,这是质疑还是称赞。正想展露兽性的一面,女帝身子一扭钻了出去。冲外面喊:“允儿,吩咐给摄政王的药拿来……”
徐骄不耐烦:“总是让我喝药。你该不会想慢毒药死我吧。你得知道,我乃宗师妙境,下毒大概率对我没有用。”
女帝斜他一眼:“是治你的病,让你像个男人。”
徐骄懵逼,女帝又说:“你同意调京畿大营十万大军北上么?”
“你做主就好了。”徐骄说:“你是皇帝,做什么事,不需要我同意。”
“真的?”女帝有点怀疑。
徐骄笑道:“如果你是以妻子的身份,哪怕是想养小白脸,我也希望你能征求我的意见。至少我要确定,那小白脸不会害你。”
女帝抿嘴,神情忽地严肃:“现在,才是告诉你秘密的时候。这是明居正阴谋,北援会尽量拖慢行军。他想借乌戈尔人的手,灭掉杨定的北海卫。如此,徐家的实力便要损失大半。”
徐骄愣住,脸色变得难看。难看的女帝都觉得可怕,她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但已经晚了。
她甚至感受到徐骄强烈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