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晶深处,那片幽暗的空间并非绝对的死寂。徐钰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冰山,大部分隐匿于无光之处,但感知的触须却始终延伸,牢牢锚定着外界———或者说,锚定着那具正承受着生理风暴的躯壳。
她清晰地感知着小钰意识里翻腾的痛苦浪潮。每一次剧烈的绞痛袭来,意识中那代表小钰的、微弱的光团都会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传递出清晰的、撕心裂肺的哀鸣。这份痛苦并非直接作用于徐钰自身,却像隔着一层薄纱的钝击,一下下敲打在她意识的核心壁垒上。
那份不久前才被笨拙表达过的内疚,并未因那杯穆萱在察觉小钰来了月经,在又惊又喜中送来的红糖姜茶而消散,反而在这持续不断的痛苦感知中悄然滋长、发酵。
也是在这之后,徐钰意识到自己之前关于“田欣瑶”的催促,确实操之过急,不近人情了。
在这种状态下,别说思考未来、联系陌生人,小钰连维持基本的清醒都异常艰难。她那些关于后续计划、关于如何应对未来徐钰留下的线索、关于魂晶更深层秘密的构想……此刻在小钰那被痛苦填满的意识海洋里,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啧。”
徐钰的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烦躁和一丝无可奈何的喟叹。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让这个小傻子……至少不那么痛苦地熬过去。她强行压下意识深处因计划受阻而产生的焦躁,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那翻腾的痛苦感知上。
就在这时———
小钰那原本被痛苦占据的意识波动,极其突兀地、如同注入了一丝清泉般,平缓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带着巨大委屈、虚弱不堪,却又透着一股子狡黠试探的意念,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缠绕上了徐钰的意识触须:
“徐钰……”
声音在意识层面显得有气无力,带着哭腔的余韵。
“……还是好痛……感觉……感觉快要碎掉了……”
正在用仇白所授的知识一点一点帮助对方屏蔽痛楚的徐钰意念微微一动,带着审视:“……所以?”
小钰的意念波动变得更加“可怜巴巴”,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你对魂印的参透方式……更高级一点?”
“我……太笨了……只会硬扛……总感觉当初仇白看上的分明就是你…他就是把所有东西故意展示给你看的…”
“要不……”她的意念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鼓足巨大的勇气,又像是在抛出一个精心准备的诱饵:
“……你……你试试看?亲自感受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能钻研出什么新的…灵魂屏蔽的方法呢…?”
“试?”徐钰的意念瞬间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荒谬感,“试什么?试痛?”她简直要被这小傻子的脑回路气笑了。屏蔽痛苦是她的意志力特性,是灵魂层面的“防火墙”,跟“感受痛苦”完全是两回事,这换她来受苦的借口简直拙劣得可笑。
然而,小钰的意念并未退缩,反而更加“柔弱无助”地纠缠上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就一下下……好不好?”
“我真的……扛不住了……感觉…这么下去意识都要散了……”
“也许……也许你体验一下……就知道有多可怕……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帮帮我了?”
“求你了……徐钰……”
那声带着哭腔的“求你了”,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精准地压在了徐钰那因内疚而变得异常敏感的天平上。理智告诉她这就是个逻辑不通还愚蠢透顶的陷阱。
但看着意识感知中那团因痛苦而不断扭曲、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那份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内疚感再次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那点可怜的警惕。
“……算了…”
反正自己也能随时把她抓回来按进这个躯体,就当是……安抚一下这个痛昏头的小傻子。
让她知道,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正好也让她彻底死心,别再异想天开。
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高高在上的心态,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证明”自己意志力绝对碾压这种小痛的冲动,徐钰(恶面)那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耐烦,最终做出了回应:
“……麻烦。”
“……就一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徐钰的意识核心猛地发力,瞬间接管了身体的主导权。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她一贯的掌控感和一丝“速战速决”的不耐烦。
然而———
就在意识与躯体神经末梢完成链接、感官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的千分之一秒内。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的、毁灭性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淬毒的钢针,从她的小腹深处轰然爆发。瞬间贯穿了整个躯干,那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核心的、冰冷而残酷的绞杀。
“!!!”
徐钰(恶面)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掌控感,在这股排山倒海、蛮不讲理的剧痛洪流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般瞬间被冲垮、碾碎!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意念的惊呼。
现实中的躯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椎。
那双属于徐钰的、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在剧痛袭来的瞬间骤然瞪大到极致。瞳孔深处,属于“恶面”的冷静和掌控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被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瞬间攫住的空白和惊骇。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的身体,就在意识接管成功、准备“体验”一下然后迅速抽离的下一秒,彻底僵直在了床上。
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动力的、被瞬间冻结的雕像。
腰腹核心的肌肉因剧痛而痉挛着绷紧到极限,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僵硬弧度。原本准备支撑身体坐起的动作凝固在半途,一只手甚至还保持着掀开被子的姿势,手指却因为剧痛而死死抠进了床垫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冷汗,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疯狂涌出。眨眼间就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因剧痛和僵硬而微微颤抖的轮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顺着惨白如纸的脸颊滑落,滴在深色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吸气,却因为剧痛导致的横膈膜痉挛而无法完成一个完整的呼吸动作,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濒死般的“嗬…嗬…”气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被巨大痛苦彻底冻结的、近乎空白的麻木,以及那双瞪大的、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纯粹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瞳孔。
识海深处,代表徐钰的那片幽暗空间,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如同被投入核弹的死海。冰冷、坚固的意识壁垒被那股源自躯体的、毁灭性的剧痛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
痛苦!纯粹的、蛮横的、不讲道理的痛苦,像亿万只疯狂的毒虫在啃噬她的意识核心。她引以为傲的、足以屏蔽大部分负面感知的坚韧意志,在这源于生命本源的、属于雌性生理周期的极致痛楚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什么计划!什么构想!什么未来徐钰!什么田欣瑶!所有的念头都被这灭顶的剧痛瞬间碾得粉碎!她的意识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被痛苦无限放大的、血淋淋的认知:
痛!
要死了!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酷刑?!
眼下的她根本分不出半点精神力去抓那个该死的家伙,甚至就连像之前那样构筑出屏蔽痛觉的墙壁都做不到…
“呃啊….”
而此刻,成功将“贼”诓上了“车”的小钰的意识,正如泥鳅一般直接一下子钻进了魂晶相对安全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那具由徐钰主导的、僵直颤抖、冷汗如瀑的躯体。
看着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刻薄又强大的“恶面”,此刻被区区生理痛楚瞬间击垮、冻成冰雕的狼狈模样……
小钰的意识在短暂的呆滞后,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剧烈的“波动”———那绝不是痛苦,而是混合着“计谋得逞”的巨大得意、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以及看到对方如此惨状后本能升起的、一点点心虚和……想笑又不敢笑的极度扭曲的意念风暴。
“噗——!!!”
“活该!!!”
“让你之前不理我!让你催我!让你冷血!”
“……呃,好像……好像真的痛得很厉害的样子……”
“……不会……不会真痛晕过去了吧?”
而识海深处,那片代表徐钰的,正在痛苦风暴中剧烈翻腾的幽暗,终于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残存的、充满滔天怒火和被欺骗的巨大耻辱的意念,如同受伤野兽的濒死咆哮,狠狠砸向角落里那个幸灾乐祸的“始作俑者”:
“小……钰……!”
“你……这……个……”
“骗……子……!!!!!”
每一个意念的传递,都仿佛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咬牙切齿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