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鼎中,青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将这片荒芜之地浸染得愈发阴森。
这几天,我和青梅相互搀扶着,在嶙峋的怪石与枯败的草木间艰难跋涉。
连日的奔波让我们疲惫不堪,喉咙干渴得几乎要冒烟,双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可却始终找不到离开这鼎的办法。
“老公,我是要死了吗?”青梅说道。
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历尽艰辛,历尽波折,难道要落得如此下场吗?”
她摇头。
“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红衣圣人是厉害,可我们不还有蜉蝣仙人吗?”
“你爷爷,我爹,还有冯庆生,他们会救我们的,他们是掌控人间的蜉蝣仙人呢。”
我说道:“青梅,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也快要绝望了。
我仰头看着浑浊的天空。
“爷爷,你在哪儿呢?我和青梅的命运是被你操控的,现在你为何不出现?”
我在心中喃喃自语,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叹了口气,紧紧的抱住了青梅。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铁链拖动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来自地狱的呜咽,又似困兽的低嚎。
我俩猛的打了个激灵,青梅一下子坐了起来。
“老公,你听到了吗?什么声音?”
我俩都竖起了耳朵,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在前面。”
我们对视一眼,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然后我俩卯足力气互相搀扶着,踉跄着朝前走去。
每走一步都非常疲惫,但我们还是坚持着走了很远。
那声音终于越来越近了。
抬眼望去,一座半成型的城池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
而刚才我们听到的那铁链拖动声以及喘息声,就是从这城池中传来。
“走,过去看看。”我的心狂跳。
跑到近前仔细观察 ,只见城垣歪歪扭扭,砖石堆砌得杂乱无章,城墙上还搭着摇摇欲坠的木架。
透过朦胧的雾气,隐约能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
我和青梅一愣,难道在这个神秘莫测的鼎中世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这个开天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并不知道,红衣圣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吸入鼎中,我们也不知道。
他也许是要困死我们。
而之前说的那件通天彻底的宝贝藏在鼎中,也许只是个幌子。
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贝,他就是以这个为幌子将我们吸入鼎中,然后把我们困死。
然而,当我看到这座半成型的城池时,我却无端的泛起希望。
那铁链拖动声和喘息声愈发清晰,我拉着青梅跑过去看,终于看到了那几个人影。
还真的有人,那是三个老头。
这三个老头佝偻着身子,在城墙下艰难地劳作着。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衫,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汗渍,蓬头垢面,发丝黏在布满灰尘的脸上。
沉重的铁链紧紧锁住他们的手腕和脚踝,每拖动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声响。
此时,他们合力搬起一块块足有半人高的硕大砖瓦,往城墙上放。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不停地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城墙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点点增高,一点点扩大。
他们……在修建城池,繁重的劳作,让他们不停的发出喘息声。
而让我和青梅目瞪口呆的是,这三个正在辛苦修建城池的老头,竟然是我爷爷,王半仙和冯庆生!
我和青梅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直到我们多次揉眼之后,终于确定,没错,这三个老头是我爷爷,王半仙和冯庆生。
我们大吃一惊。
他们可是大名鼎鼎的蜉蝣仙人啊!
在传说中,他们是最古老的上古大神,拥有移山倒海,改天换地的神力。
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制定了世间的规则,让山川河流各安其位,让花草树木茁壮成长,让人类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可如今,他们却在这里,像最卑微的奴隶一样,挥汗如雨,苟延残喘。
曾经威严的面容,如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和疲惫,哪里还有半点仙人的风采?
我和青梅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那沉重的喘息声和铁链的拖动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我们的心脏。
卧槽,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如同一头暴怒的巨兽,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刚刚快要建好的城池,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砖石纷纷坠落。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城池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土。
三个老头被气浪掀翻在地,重重地摔在砖石堆里。
他们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满是绝望和无奈,但却没有丝毫抱怨,只是默默地拖着沉重的铁链,重新开始搬运砖瓦,将它们一块一块地砌起。
我们明白了,这城池每当快修建好的时候就会轰然倒塌,而他们三个就得重新修建,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就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这分明是一种残酷的惩罚,就像天宫里那永远砍不断桂树的吴刚。
想到这里我的心在滴血。
我爷爷那么牛逼的一个人,一直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可如今怎么会……
他们明明是创造世界的上古大神,是蜉蝣仙人,为何会在这开天鼎中,经受这样残酷的惩罚?
是谁给他们设下的惩罚?
此时, 我终于忍不住了,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冲破喉咙,我大喊了一声:“爷爷……”
青梅几乎在同时,颤抖着嗓音,朝着王半仙哭喊:“爹……”
三个佝偻的身影骤然僵住,手中的青砖“哐当”坠地。
爷爷布满血痂的手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皱纹里的尘土簌簌掉落。
他踉跄着往前扑,铁链在砖石上拖出刺啦声响,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滑落,将泥污冲出蜿蜒的痕迹。
“小,小凡,我的乖孙……”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干裂的嘴唇不住哆嗦。
而青梅已经哭着朝王半仙扑了过去。
“爹……”
王半仙却突然往后退了半步,铁链在他脚踝上晃出刺耳的声响。
他慌忙用满是茧子的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别看我这副样子......别看……”
而冯庆生背过身去,单薄的脊背在粗布衫下剧烈起伏,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鲜血。
我喉咙发紧,双腿发软跪在滚烫的沙砾上。
记忆里那个白须飘飘,抬手便能撒豆成兵的蜉蝣仙人,此刻却被铁链磨破的脚踝还在渗血,指甲缝里嵌满泥垢。
爷爷颤抖着捧住我的脸,粗糙的掌心擦过我的泪痕,但他忽然又像触电般缩回去。
“爷爷……”我哭喊着泪流满面。
“爹……”青梅死死攥住王半仙褴褛的衣袖,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化作烟尘消散。
王半仙突然跪在她面前,重重磕头,额头撞在砖石上发出闷响:“是爹对不住你......”
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中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