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川第一次见到王允其的时候是在十六岁。
身为维拓生物的总工程师,王允其对于苏沐川、苏沐峰和苏沐洋三兄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仅凭三兄弟在维拓旗下私人医院就诊的记录,王允其就发现了他们的不同。
三兄弟的脑子里同时长了一颗细小的瘤子,虽然还不足以致命,但却让他们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和头疼等症状。
经过检查,肿瘤长在了脑干上,无法通过手术清除,只能依靠药物抑制,但随着时间推移,肿瘤必然会越长越大,最终三兄弟的下场只有死。
王允其在这种必死的局面,对三兄弟施以援手,提出为他们进行免费治疗。
维拓生物作为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三兄弟的父母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相信王允其。
而这种“相信”,演变成了三兄弟的噩梦。
作为苦难圣堂的前身,维拓生物在世界改变之前已经开始通过肉体受难来寻找高维生物。
而苏沐川三兄弟成为了众多试验品之一。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们吗?因为对于我们的伟业,你们三个不可或缺。你们三兄弟一体同生,彼此之间有种奇妙的连接,当痛苦降临到你们身上时,将会成倍增长。这能有助你们更快的得到祂们的恩赐。”
“什么?想找爸爸妈妈?抱歉哦,这里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在痛苦中降临的真神。”
在混沌的痛苦中,三兄弟见到圣光撒向世间,纯洁的天使对他们伸出了手。
同一个赐福,同一个代价。
三兄弟不能远离彼此一米以上。
即使得到了赐福,脑瘤依然存在,甚至王允其在“催熟”肿瘤,而一次又一次的试炼又在不断提高他们的灵视。
错乱与肿瘤增长带来的痛苦,彻底磨灭了三兄弟的理智。
苦难圣堂”培训”的最终课题,杀父弑母。
最后再把父母的肋骨拼接在一起,捅穿了三兄弟的太阳穴,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连接。
他们爱他们,他们也爱他们。
爱,所以要彼此永远陪伴。
而“一家团聚”的代价,就是替苦难圣堂肃清前方的一切障碍。
起码现在,他们要干掉眼前的两个男人。
闻人让绕到了三胞胎的身后,抛出数枚钢钉扎向三人的躯体。
左侧的苏沐峰从鼻孔喷吐出大量的黑烟,黑烟幻化出枯骨阻挡倾泻而来的钢针。
爆炸声不绝于耳。
漆雕信抬刀斩击,右侧的苏沐川反手格挡,锋利的斩马刀削掉了苏沐川格挡的右臂,没有鲜血,只有黑气。
黑气缠绕住斩马刀。
漆雕信只觉掌心传来刺骨的阴寒,那黑气如同附骨之疽,顺着斩马刀的纹路疯狂攀爬,钢铁刀身竟泛起一层腐朽的青黑。
漆雕信猛地发力,将刀身往地面一拄,借着反震之力向后跃出数步,同时斩马刀表面碎裂,将黑气震散,露出了刀脊。
斩马刀的本体竟是一团蠕动的血肉。
漆雕信伸出右臂靠近血肉,那团血肉直接依附上了右臂,整把斩马刀和漆雕信血肉相连。
漆雕信随意挥手,带出的风凝结成一道道剑气斩向三胞胎。
中间的苏沐洋双眼被黑气覆盖,他猛地张开嘴,一道浓稠如墨的黑焰喷出,与剑气对撞在一起轰然炸开。
气浪席卷开来,将周围的碎石尘土掀得漫天飞舞。
漆雕信侧目看向闻人让,他已与苏沐峰缠斗在一起。
苏沐峰周身枯骨环绕,如同移动的堡垒,每一次挥拳都带着呼啸的阴风。
而闻人让身形灵活如鬼魅,在枯骨缝隙中穿梭,手中的钢钉不断插进枯骨内将其炸碎。
苏沐川也开始了行动,他被削掉的右臂伤口处黑气翻涌,瞬间凝聚出一条由黑烟构成的利爪,抓向闻人让的后心。
苏沐川的动作快如闪电,且毫无征兆,闻人让刚避开枯骨的攻击,便察觉到身后的致命威胁,仓促间侧身闪避,利爪擦着他的肩胛划过,带起一片血肉。
而那血肉落地的瞬间,竟被黑气吞噬,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肩胛处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更诡异的是,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伤口钻入体内,让闻人让四肢泛起寒意,动作也迟滞了几分。
闻人让心中一凛,大吼:“信,别让黑气钻进你的体内!”
苏沐峰周身枯骨暴涨,化作两具巨大的骨傀儡,分别扑向漆雕信和闻人让。
闻人让闪避的同时手腕一抖,数枚钢钉再次射出,精准地钉在三胞胎的脚下。
钢钉入土,掀起了剧烈的爆炸。
黑气一边保护着三胞胎,一边往地里浸透,防止地面因爆炸而垮塌。
杀了入侵者很重要,保护诸眠地更加重要。
漆雕信抓住机会纵身跃起。
分散的黑气终是挡不住漆雕信凌厉的攻势。
连接三胞胎的骨头偏折,苏沐洋一步跨出,用身体接住了漆雕信的斩击。
苏沐洋的身体被斩得七零八碎,陡然散开成一团黑气,与浓雾合二为一。
“该结束了。”苏沐川淡淡地开口,声音沙哑冰冷。
浓雾肉眼可见的变黑,苏沐峰和苏沐川后退消失在了雾里。
漆雕信本来还想追击,却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浓稠如墨,身上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
黑雾开始在侵蚀漆雕信的身体。
“那家伙真和这个雾融在一起了。”
“没事吧?”
“还能忍耐。”漆雕信把整个身子都靠到了斩马刀上,将自己与刀彻底结合。
闻人让问道:“做到什么地步?”
“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
闻人让吐出一口血,“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
“不能让他们下去,这是我们的职责。”漆雕信和斩马刀完成了融合,他身体各处长出黑色的刀刃,将体内的黑气排出,此刻他自己就是一柄尖刀。
“明白了。”
闻人让回头,虽不能看清远处,却能感知到空气里传来的震动,羽炊和斑马也在进行交战。
他拔下了脸上剩余的钉子插进地面,“既然大家都视死如归,那么索性就把事情再搞大点。”
“你想搞什么?”
“那三胞胎随时都可以幻化成黑气,刚刚我试了,他们也不想让这上面的战斗波及到下方的诸眠地。只要做出损毁上面根基的行为,说不定就能抓住他们的本体。”
漆雕信垂下眼眸,“你体内的黑气不处理吗?”
“只要把他们杀了,赐福自然会解除,不然排出来了也无济于事。要么他们死,要么我死。”
闻人让擦了擦嘴角的血,咧开了嘴。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闻人让跺着脚,插进地面的钢针开始震颤。
“三胞胎的赐福是化成黑气,而我们的赐福是针对实体,如果是那种吸附类的赐福,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潜藏起来了。”
漆雕信沉吟道:“我觉得苦难圣堂应该是摸清楚了我们的信息,刚才那些杂鱼只是在拖延时间,现在他们做好了部署,派来的核心赐福者都极具针对性。”
“到了我们这个地步,赐福千变万化,靠针对是没办法把我们压制的。”
震颤的钢钉没入地面。
与此同时,黑雾翻涌如活物,将整片区域裹成不透光的墨色牢笼。
苏沐川与苏沐峰彻底融入雾中,连钢钉都无法再追寻到二人的踪迹。
而苏沐洋散成的黑雾与环境无缝衔接,令闻人让和漆雕信的感知完全失效,并且不断在侵蚀二人身体。
他们已经分不清哪一缕雾是陷阱,哪一缕雾又藏着杀机。
漆雕信弯腰挥手,刀刃旋转,将脚下悄然凝聚的黑雾斩碎。
三胞胎本想用黑雾一点点蚕食掉漆雕信和闻人让的体力,没想到闻人让却想直接炸掉上面。
正如闻人让所想,他们不会让任何行为干扰到诸眠地。
左侧浓雾突然凝聚成苏沐峰的轮廓,枯骨巨拳带着阴风砸向闻人让。
右侧黑雾翻涌,苏沐川的黑烟利爪直取闻人让后颈。
二人一左一右,攻击角度刁钻到恰好封锁闻人让所有闪避路线,正是“一体同生”的默契.
无需言语,动作便如同一人拆分而出。
漆雕信向前,周身刀刃狂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铛”的一声脆响,利爪与刀刃碰撞,黑气与刀光交织。
苏沐峰的巨拳接踵而至,硬生生砸在漆雕子信的刀刃上,合三人之力,震得漆雕信气血翻涌。
闻人让翻出手里握着的最后一枚钢钉,划开自己的手臂,往地面挥洒出血液。
血液蠕动凸起,形成了一枚又一枚的巨大血钉漂浮在半空,与没入地表的钢钉产生了奇异共鸣。
大地在震颤。
黑雾扭曲,从地板上钢钉扎出的孔洞里往内渗透。
闻人让眸子里寒芒一闪,“抓到了。”
血钉直直往下插入,堵住了孔洞,随后融化为血液,竟沾附到了内里的黑雾上。
白烟从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里升腾而起。
苏沐川和苏沐峰虚幻的身影交错着后退。
苏沐川冷漠的脸上终是出现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你干了什么?”
“你知道我的赐福是什么吗?”闻人让问道。
“能爆炸的钢钉,或者说操纵血液?”
“都不是。”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
地表内部的震颤越来越剧烈,最后黑雾如喷泉般从各个孔洞里喷涌而出。
奇怪的是浓稠的黑雾上也布满了孔洞,就像闻人让那张破烂的脸。
“不对。”
苏沐川后退,后背与苏沐峰前身相贴,二人之间形成了一个漩涡,冲天而起的黑雾不断被吸进漩涡内。
布满孔洞的双手从漩涡里伸出,苏沐洋从中跌了出来。
奇怪的是,苏沐洋肮脏的衣服上破破烂烂,他的皮肤上也长满了洞。
“原来如此。”苏沐川把苏沐洋提了起来,“原来我们看见的都只是你的表象,你真正的赐福那么明显,我们却没有发觉。”
闻人让笑道:“现在发觉了?”
“你脸上的洞才是赐福。”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又不仅仅那么简单。”
交谈间,半死不活的苏沐洋瞪大眼张开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他不断“嘶哈嘶哈”地喘着粗气,似是眼前出现了极度恐怖的事物。
漆雕信收刀靠到了闻人让身旁,“他怎么了?”
闻人让微微皱眉,提高音调:“这可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苏沐川想用太阳穴上的骨头重新把苏沐洋串联在一起,但他看着苏沐洋身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又变得犹豫,“你的洞会传染?”
“怕了?”
“如果不管他,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身上长这么多的洞,还能变成什么样子?”闻人让挠了挠眉心,“知道你们三兄弟心连心,如果你把我们体内的黑气清除,老老实实地别想着下去,我可以帮你救活他。”
“交易吗?”
“大不了咱们两败俱伤。”
“不愧是白驹基金会的直属部队,是比之前遇到的那些赐福者难缠。”苏沐川望向苏沐峰,似是征询他的意见。
一直沉默的苏沐峰开口,“哥,当初我们三兄弟活着走出诸眠地的时候互相做了什么承诺?”
“不论是谁,都不能拖其他兄弟的后腿,该放弃就放弃。”
“如果我们收手,或许能保下阿洋的命,但之后圣堂依然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又会是暗无天日的诸眠地。”
苏沐川叹了口气,“真就这样放弃了?”
“杀了他,或者抓住折磨他,让他撤去赐福的办法有很多。”苏沐峰眼神投进浓雾中,“我知道你怕孔洞传染到我们身上,也怕阿洋的灵视摧毁他。但我看见了,另外两个基金会的成员戴着压制灵视的道具,我们先配合「污垢」,夺取道具后再来收拾他们。”
“可以。”
闻人让完全听不清楚二人在说什么,“喂喂喂,想好了没,有什么大声说出来行不行,窃窃私语会让我觉得你们交易的心不诚。”
“你们先等一会儿,处理点事再和你们交易。”
大雾涌起,将三胞胎的身影覆盖。
“草!”闻人让意识到三胞胎要去对付羽炊和斑马,心念一动,孔洞里的钢钉全部拔地而起,直插三胞胎消失的方向。
同时苏沐洋身上的洞开始大肆扩散。
闻人让呕出了一滩血,体内的黑气在躁动,这是苏沐川的警告,大不了真就同归于尽。
漆雕信收起了赐福,斩马刀与自身分离,“苦难圣堂是给他们洗了什么脑?亲兄弟都不管。”
“都是疯子...先回去找斑马和羽炊。”
漆雕信扶着闻人让,没走几步,一只手就抓住了漆雕信的脚踝。
“快跑!”
浑身浮肿的斑马躺在漆雕信脚下嘶吼,他的防毒面具已经破碎,露出的面容肿胀骇人,而在鼓起的伤口里,还嵌着不少幽蓝色的碎片。
漆雕信猛地把闻人让推开。
斑马张口咬住漆雕信的脚踝,幽蓝色的液体通过唾液流进了他的体内。
“信!”
漆雕信茫然地看着闻人让,他的皮肤上产生一片片皲裂的细纹。
非麝瞬间便摧毁了漆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