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到了姜夔伤愈出院的日子。
千惠子一早走进病房,把带来的厚实外套递给姜夔:“把外套穿上,外面冷。”
姜夔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问:“今天几号了?”
“11月2号。”千惠子说。
千惠子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见外面雾蒙蒙的,又把窗户关上。
“竹井教授,早上好!”宋春萍领着护士杏奈走了进来,“祝贺你康复出院!”转头又对千惠子说,“千惠子小姐一定很高兴吧?”
“谢谢伊藤医生!”姜夔朝宋春萍鞠了一躬。
千惠子也向宋春萍弯腰鞠躬。“谢谢伊藤医生!”一双眼睛微笑地看着宋春萍的脸。
护士杏奈将出院单递给千惠子。
“出院手续,我都替您办好了。”杏奈说。
千惠子朝杏奈弯腰鞠躬道:“谢谢!”
“千惠子,回去一个月,不要给竹井教授饮酒。哪里不舒服,及时来医院复查。”宋春萍说。
“好的,谢谢!”千惠子说。
宋春萍和杏奈走了出去。
“竹井君,你真的没有觉得,伊藤医生跟你的母亲长得很像?”千惠子说。
“你都问过我多少遍了?”姜夔说。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真的就是您的母亲呢!”千惠子说,“昨天,我把结婚那天拍的照片给杏奈护士看,她也说伊藤医生跟你母亲,像是双胞胎。”
“真的吗?”
“真的。我就是这么觉得。我想你母亲了,我们去你老家,看看你母亲吧?”
“等我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去吧。”姜夔说。
“好吧。”千惠子说。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回dG大学。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更加冷了。
这天早上,佐藤苍介从客房的榻榻米上翻身坐起,穿上衣服,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屋子。屋外,有几个行人穿着厚实的衣服,举着雨伞,匆匆走过。
“早上好!”高桥圭夫在街对面招呼道。
“早上好!”佐藤苍介说。他也开始像城里人一样,挥手跟高桥圭夫打着招呼。
没想到高桥圭夫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住得习惯吗?”高桥圭夫问。
“习惯倒是习惯,不过,我想回北海道了。”佐藤苍介说。
“多住些日子,来年开春再走。”高桥圭夫说。“东京过年热闹得很,跟你们宿毛村大不一样!”
“是吗?我担心彦一……”
“彦一有真子照顾着呢!”高桥圭夫说。“是不是美惠子不喜欢您在这儿住得太久?”
“哪倒没有。”佐藤苍介说。
“那您就多住几天。等东京樱花开了,赏完樱花再回北海道去。”
一阵冷风刮来,佐藤苍介紧了紧衣领。却见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您看,开始下雪了。”高桥圭夫说,“您想回恐怕也回不了。”
“是啊。”佐藤苍介说。
“彦二跟他小时候,大不一样了吧?”高桥圭夫问。
“那能一样吗?”佐藤苍介说,“现在出息了。”
“饮食习惯呢?您做的饭菜,他……”
“彦二从来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都是顺子做的。”佐藤苍介说。
“彦二和美惠子都很忙,你可以尝试着,帮他们做点饭菜……”高桥圭夫说。
“除了打猎,我什么都不会。”佐藤苍介说。
永川恭子和秋吉太太沿街说笑着走了过来,佐藤苍介盯着两人从身边走过。
“城里的女人跟乡下女人很不一样吧?”高桥圭夫问。
“年纪这么大了,还打扮得这么妖艳,一点都不害臊!”佐藤苍介说。
高桥圭夫哈哈大笑。
佐藤苍介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团烟雾。
刘简之突然从客厅里走出来,将一件大衣披在佐藤苍介身上。
“爸爸,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刘简之说。
“睡不着。”佐藤苍介说。
“外面冷,快回屋里去吧!美惠子已经生好火了。”刘简之说。
佐藤苍介转身走回屋子。
“佐藤君,您的父亲很有意思。”高桥圭夫说。
“乡里人进城,总是会闹一些笑话。”刘简之说,“您的父亲母亲,也不来您这儿住住?”
“他们不想来。”高桥圭夫说。
“为什么?”
“没理由,就是不想来。”高桥圭夫说。“来了我也照顾不了他们。”
“还在等分配?”刘简之问。
“是啊,去哪里还没定下来。”高桥圭夫说。
“我看,日本必败!”刘简之说。
“你说什么?”刘简之看见自己说这话时,高桥圭夫的眼光满是杀气,只不过瞬间消失了。
“像你这么优秀的帝国军人,军方居然让你闲置了这么久……”
“佐藤君,你过奖了。”高桥圭夫笑着说,“井川中佐就比我干的好!”
“我看不见得。”刘简之说。
“为何这么说?”高桥圭夫问。
“至少有一点,不会利用媒体。”刘简之说,“井川中佐把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当贼一样防范!”
高桥圭夫禁不住笑。
“佐藤君,我发现,你这两个月,似乎也是心不在焉。”
“没有吧?”
“你们每天的消息报道索然无味。你把心思都用在美由纪小姐身上了吧?”
“哪有?有趣的稿子,都被水黑监督官毙了。”
“如果有人把你跟美由纪小姐的事情报道出来,一定会让听众觉得很有趣。”
“高桥君,你不能……”
“好了,佐藤君!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外面太冷,快回屋去吧!”
刘简之回到屋内,发现火炉已经生上了火,佐藤苍介正坐在火炉边听收音机。
“……大约深夜12时左右,中共八路军的一个小分队悄悄来到了日军第35步兵旅团宿营地附近。当时,旅团多数帐篷里的汽灯都已熄灭,只有营地中心的一顶棉帐篷里还亮着灯,饭田泰次郎少将还在指挥所研究战情。敌军突然向帐篷猛烈扫射。面对突然袭击,饭由泰次郎少将拼死抵抗,不幸身负重伤。虽连夜将饭田泰次郎少将送往野战医院抢救,但因伤口严重感染和内脏糜烂,无法医治,于11月28日殉国……”
“彦二,这广播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佐藤苍介问。
“广播里说,日本皇军的一个少将,被中国军队打死了。”刘简之说。
“皇军的少将也被他们打死了?”佐藤苍介惊讶地问。
“中国军队厉害着呢。”刘简之说。
“那……那……彦三和彦四……”佐藤苍介担心地说。
“您不该让彦四去当兵。”刘简之说。“他们有多久没给家里写信了?”
“彦三有两年没消息,彦四,有三个月没消息……”
“只怕凶多吉少。”
“你帮着打听打听……”
刘简之点着头。
彦一的眼睛失明了,已不足为惧。彦三的下落,却一直是刘简之的心病,心想他肯定还记得彦二的相貌,如果宪兵司令部找到他,自己的身份便有可能暴露,此时听说彦三两年没有家信,相必已是凶多吉少,心想真是万幸。
孟诗鹤把做好的早餐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刘简之连忙从孟诗鹤手里接过一份早餐,走到围炉边,放在佐藤苍介面前的小膳桌上。
“爸爸,吃早餐。”刘简之说。
刘简之自己拿了一份,坐在佐藤苍介对面。孟诗鹤拿着饭盘放在小膳桌上,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爸爸,早餐还合口味吗?”孟诗鹤问。
佐藤苍介用筷子夹起一片蔬菜塞进嘴里。
“比真子做的好吃。”佐藤苍介说。
“真的吗?”孟诗鹤问。
“我感觉我已经胖了十几斤。”佐藤苍介说,“再回北海道打猎,我只怕都跑不动路。”
“爸爸,好吃您就多吃点,我去电台上班了。”刘简之站起身来。
“佐藤君,晚上早点回来。”
刘简之装作没听见似的走了出去。
佐藤苍介看见,美惠子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