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流转。
江南,林府。
怀有身孕的贾敏,面色憔悴,正倚在榻上。
一声声压抑的咳嗽撕扯着肺腑。
一个不起眼的婆子,端着一碗安胎药进来,浑浊的眼中幽光暗闪。
太虚镜的视角骤然拉近。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婆子在转身的刹那,将掌心藏着的一小包药粉,无声地弹入漆黑的药汁中。
无色,无味。
贾敏毫无察觉,伸手接过药碗,皱眉一饮而尽。
自那日起,她时时心悸,夜夜噩梦,冷汗浸透了枕席。
整个人每日昏昏沉沉,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姑苏城中有名的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只诊断是孕中体虚。
开出的补药堆积如山,却未见半分好转。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暗中毒害,与无休止的精神折磨下。
黛玉,降生了。
只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看到这里,贾母的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若非王熙凤和鸳鸯两人在旁死死架住,她已瘫倒在地。
她想起了贾敏信中提及女儿体弱时的忧心忡忡。
想起了黛玉初到贾府时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原来根源……竟在此处!
“蛇蝎心肠!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贾母浑身发抖,指着那镜中的“王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贾政更是面如死灰。
他一直以为,妻子只是有些善妒,有些贪财……
却不想,还曾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此毒手!
镜中光影,并未因堂中人的崩溃而停止。
贾敏调理了整整两年,才再次有孕。
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
她几乎换掉了身边所有的仆妇。
饮食起居,更是慎之又慎。
终于。
林家嫡子,林文杰,平安降生。
林府上下喜气洋洋。
可这喜气,传到京城王夫人的耳朵里,却成了最刺耳的噪音。
镜中,王夫人听着心腹婆子的汇报。
得知贾敏为了安胎和产后调理,每日里人参燕窝不断……
林府的富庶,远超她的想象。
一个念头,如一条阴狠的毒蛇,从王夫人的心底最深处,缓缓探出了头。
——吃绝户!
要吃绝户,林家的根,就必须断!
画面再转。
逢年过节,荣国府与林府往来的节礼,络绎不绝。
其中,给小儿的虎头鞋、银锁片、拨浪鼓……
每一件,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被浸染了慢性的毒药。
那毒,不会立刻致命。
却一点点侵蚀小儿的脏腑。
让他变得体弱多病。
只消一场寻常风寒,便可轻易带走他的性命。
然而,贾敏护得太紧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
次数多了,她终于警觉。
所有外来的物件,都被束之高阁。
文杰的衣食住行,皆由最信任的心腹亲手打理,不假他人之手。
王夫人几次三番,都未能得手。
镜中,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因嫉恨与失败,逐渐变得扭曲,狰狞可怖。
“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她从一个上着铜锁的箱笼深处,取出了一件贾敏未出阁时的旧物。
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那是她当年,特意从贾敏房中“顺”走的。
她派了心腹,辗转几手,将这枚香囊,不动声色地,送到了贾敏的面前。
镜中的贾敏,在看到香囊的那一刻,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那是她少女时期,欲送与一位少年将军的定情之物。
香囊内,还绣着那位将军的名字。
只是,未及送出,她已收敛心神,为他人妇……
香囊也不知所踪。
此乃她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夫君林如海都不知道的秘密。
有人,竟拿着她最隐秘的过去,来威胁她!
贾敏心神剧震,方寸大乱。
心神激荡之下,人便病倒了。
她一病,府中严密的防护,便出现了致命的纰漏。
寒冷的冬日,三岁的文杰,在花园的池塘边玩耍。
一个平日里最爱抱着他、喊他“心肝肉”的婆子,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新做的风车。
就在文杰伸出小手去接的瞬间。
那婆子,猛地一推!
“噗通!”
稚童的身躯,砸破了薄冰,坠入了刺骨的池水。
捞上来时,已经晚了。
冰寒彻底摧垮了这个年幼的生命。
高烧。
昏迷。
抽搐。
三日后,夭折。
镜中的贾敏,抱着儿子渐渐冰冷的尸体,没有哭。
她的眼中,连一滴泪都没有。
只剩下一片焚尽一切的、死寂的灰。
她知道,这不是意外。
儿子的死,让她万念俱灰。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
那只隐在暗处看不见的毒手,就永远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为了保护仅剩的女儿黛玉,她不能再让人,有任何拿捏她的机会。
那夜,她遣散了所有下人。
穿上此生最美的一套衣裳,坐在梳妆台前。
镜中容颜憔悴,一如当年。
她端起一杯毒酒,饮下。
魂飞魄散。
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企图斩断那只“罪恶的手”,伸向女儿的桥梁!。
“敏儿……我的敏儿啊——!”
荣庆堂内,贾母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一声,简直是揉碎了肝肠、浸透了血泪的悲鸣。
贾母想起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时的风光,想起了她往日对女儿的拳拳爱意。
也忆起了自己当初对这门亲事的权恒和犹豫。
以及为何会在女儿死后,将孤苦伶仃的外孙女接入这虎狼之窝!
悔!
恨!
无尽的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是她,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护好自己的女儿!
是她亲手将外孙女送到了仇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我对不起你啊,敏儿……”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贾母再也支撑不住那失去骨肉的滔天之痛与自我谴责。
身子一歪,彻底失去了知觉。
贾政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僵在那里,像一尊被天雷劈中的木雕。
大脑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字,在反复轰鸣。
吃绝户。
吃绝户!
他想起了妻子在贾敏死后,那恰到好处的“悲伤”。
想起了她日夜在自己耳边吹风,说林家富可敌国,说黛玉孤苦无依,说宝玉与黛玉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
一个用他亲妹妹和亲外甥的性命,用林家的万贯家财,铺就的,血淋淋的局!
而他,贾政。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诩持家有道。
却被一个同床共枕数十年的毒妇,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仅是帮凶,更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这不是家丑!
这是对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兄长。
将他毕生的信念、尊严、人格,都按在地上。
用最污秽的烂泥,反复践踏!
一股混杂着奇耻大辱与滔天愤怒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王氏——!!!”
贾政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猛地转身,朝王夫人直冲而去!
“我杀了你这个毒妇!!”
然而,他刚冲到门口,就被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如拎鸡崽般,轻而易举地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侍卫的声音,冰冷无情。
贾政脸颊贴着地砖,却依旧挣扎不休。
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
眼泪、鼻涕和口水混杂在一起,再无半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
满堂崩溃,唯有一人静立。
黛玉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从那片混沌的镜中移开分毫。
镜中的画面,随着贾敏的魂飞魄散,渐渐化为一片混沌的虚无。
荣庆堂内的风暴,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贾母的昏死,贾政的疯癫,贾宝玉的崩溃,以及众人惊骇欲绝的表情……
交织成一曲献给林家亡魂的、绝望的序章。
而这,仅仅是为林家讨回公道的开始。
一场以血还血、以命抵命的饕餮盛宴,正缓缓揭开它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