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菲菲就成了哥哥的小尾巴,王援朝走到哪她跟到哪儿。
王援朝去帮王母劈柴,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腮看;
王援朝跟大人们说话,她就挨着哥哥的腿坐着,小手时不时拽拽哥哥的裤腿,仰着脸听。
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要把这两年多没见着的哥哥,一眼一眼地看回来。
王建军瞧着好笑,又觉得该跟大侄子单独说几句话了。
他走过去,弯腰把黏人的小家伙拎起来:
“菲菲,先去找小姨她们玩一会儿,二叔跟哥哥说点事儿。”
菲菲小嘴一撇,有些不乐意,但看看二叔,又看看哥哥,还是乖乖地点点头。
一步三回头地往正屋走了,走到门口还扒着门框往里瞅了一眼。
王援朝放下手里的柴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看着二叔走到近前,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来由地紧了一下。
二叔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仿佛能把他里外都看透。
“来。”
王建军站定,拉开一个很随意的架势,朝王援朝招招手:
“用你全力,打我。”
王援朝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二叔,这……”
“啊什么啊?”
王建军语气平常,却带着不容置疑:“让你打就打,别磨蹭。
刚才跟你三叔,收着劲了吧?
现在不用。”
王援朝这下明白了,二叔这是要试他的真本事,可能……也看出些什么。
他吸了口气,摆开架势,却还是有些犹豫:“二叔,那我……我真来了?
您小心。”
“少废话。”
王援朝眼神一凝,整个人气势陡然变了。
如果说刚才跟三叔、跟弟弟对练时,他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刀,沉稳而收敛。
那么此刻,鞘开了条缝,一股经过生死淬炼过的、带着锐利寒意的气息隐约透了出来。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王建军这种同样从尸山血海里蹚过来、感知又极其敏锐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就是这瞬间的气息变化,让王建军心里最后一点猜测落了实。
这小子,果然不只是训练场上练出来的。
王援朝动了。
没有花哨的试探,一记直拳如出膛炮弹般轰向王建军胸腹之间。
速度快得带起风声,力量更是毫无保留,拳头擦过空气似乎都有低啸。
这一拳,干净、狠辣、直接。
目标明确,就是要一击制敌,带着战场搏杀特有的决绝意味。
“好小子,来得好!”
面对这凌厉一拳,王建军脚下却像生了根,动也不动。
就在拳头即将触碰到他衣服的刹那,他上半身极其微妙地一侧。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那只拳头便擦着他的衣襟滑了过去。
同时,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不知怎么一抬,小臂外侧似贴非贴地迎上了王援朝来不及回收的手腕。
没有硬碰硬的巨响,也没有夸张的借力打力。
王援朝只觉得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一团厚重无比的棉花上。
又或是撞上了一道柔韧的墙面。
所有凶猛前冲的劲力,在接触的瞬间被那道“墙”微微一凹。
随即以一种更凝练、更迅猛的方式反弹了回来!
他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子都是一麻,脚下再也稳不住。
“蹬、蹬、蹬”一连向后倒退了五六步,直到后背“咚”一声撞在院里那颗已经快光秃秃的枣树上,才勉强停住。
胸口气血一阵翻涌,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枣树被他撞得簌簌落下几片残存的枯叶。
他稳住身形,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几步外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的二叔。
二叔只是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仿佛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可自己这足以放倒一头壮牛的一拳,就这么被化解于无形?
他甚至没看清二叔具体用了什么招式!
躲在一旁门缝后偷看的菲菲,小脑袋歪着,一脸懵懂。
她只看到大哥很凶地冲过去打二叔,然后……二叔好像挺了挺胸?
大哥自己就突然往后退,“跑”到树那边去了,还把树撞得掉叶子?
二叔明明没伸手呀?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张成了“o”形,完全看不懂这“招”。
王建军看着侄儿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挫败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是不是这下显得太轻巧。
把这刚在部队里崭露头角、心气正高的侄子给打击狠了?
年轻人,尤其是刚有点成绩的年轻人,最怕信心受挫。
这要是因此怀疑自己苦练的价值,自己这当二叔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赶紧收敛神色,快步走过去,语气放得格外和缓:
“没事吧?胸口闷不闷?”
见王援朝只是摇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王建军心下更觉不妙,忙又补了几句:
“你这拳力道、速度都没得说,路子也正,放在部队里也绝对是拔尖的。
我刚才那是占了经验和身体反应的便宜。
用的就是以柔克刚、引化劲力的笨法子。
看起来取巧,其实是多年挨打练出来的本能。”
他顿了顿,看着侄儿的眼睛:
“说实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论拳脚硬碰硬,也没几个人能轻易接下我全力一拳。
你很不错了。”
他本想用这种方式给侄子鼓鼓劲,却见王援朝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那双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那不是挫败,而是极度兴奋和骄傲混杂崇拜的目光!
“二叔!您太牛了!”
王援朝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他用力甩了甩还发麻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
“我本来就知道您厉害!
就您以前随便教我的那套八极拳架子,还有教我的那些技巧。
我在全团比武里就没吃过亏!格斗项目次次前三!”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
“可直到今年夏天,我去师部参加尖子集训,才听说了一些……您的事儿。”
王援朝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带我们集训的教官,是师侦察营的老营长,姓雷。
脸上有道疤,脾气爆得很。
有一回我们练捕俘,动作拖泥带水,把他惹火了。
他指着我们鼻子骂。
说我们练的都是花架子,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屁用不顶。”
王援朝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清晰:
“雷营长说,他有一次在战场上,跟着一支穿插分队执行敌后破袭任务。
分队里有个姓王的排长。
脸看着很嫩,人跟竹竿儿似的,看着弱不禁风,可手上功夫硬得吓人。
有一次他们暴露了,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那位王排长……”
王援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朴实的描述:
“……动作快得看不清,眨眼间就放倒了对面好几个。
硬是带着他们从包围圈里撕开一道口子冲了出来。
雷营长说,那一仗下来,那位王排长身先士卒,几乎全身是血。
他都不知道那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后来听说评了功,后面就不知道那位王排长被调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