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烟在矿洞中翻涌如黄龙，蒙恬用浸湿的麻布捂住口鼻，铠甲缝隙里渗出的汗水把里衣黏在后背上。他盯着岩壁上忽明忽暗的火把光影，突然伸手拦住要往前冲的副将：\"等等。\"
\"将军？\"副将的青铜剑还在往下滴着楚军的血，剑锋处沾着云梦泽特有的荧光藻粉，幽蓝碎屑在黑暗中忽闪。
蒙恬的指尖在岩壁上轻轻刮过，硫磺粉末混着某种黑色油脂簌簌落下。他捻了捻指尖冷笑道：\"项家人倒是舍得下本钱，这是蓟城火油。\"那粘稠的质感与三个月前墨家刺客突袭咸阳时用的火油如出一辙。
三十步外的矿洞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蒙恬猛地抽出腰间青铜剑。剑锋割裂浓烟的刹那，他看到五个赤膊的楚军残党正往岩缝里塞竹筒，领头那个疤脸汉子腰间缠着浸油的麻绳——麻绳编织手法正是燕国军械司独有的三股绞。
\"放！\"
随着疤脸汉子的嘶吼，火星顺着引线窜进矿洞深处。蒙恬瞳孔骤缩——整条矿道都在震颤，硫磺烟里爆出刺目的红光。碎石如雨砸落的瞬间，他拽着副将扑向侧面的凹坑，坑底残留着墨家水工特有的菱形凿痕。
\"轰！\"
气浪掀飞了三名秦军，蒙恬的耳膜嗡嗡作响。他吐出嘴里的碎石，看到原本两人高的矿洞正在塌缩，楚军狂笑着往更深处逃窜。硫磺烟混着血腥味呛进喉咙，蒙恬的剑柄重重砸在岩壁上：\"这群疯子要活埋自己！\"
\"将军快看！\"副将突然指向头顶。
蒙恬抬头时，恰好看到一抹绯色身影从矿洞顶部的通风口跃下。乌苏娜的红纱裙摆扫过硫磺烟，露出缀满银铃的鹿皮靴，其中一枚银铃内侧刻着燕宫匠人独有的凤尾纹。她落地时顺势翻滚，胸前挂着的狼牙项链在火光中划出弧线，最大那颗狼牙内侧刻着微不可察的\"戌时\"篆文。
\"蒙将军，\"乌苏娜抹去脸颊沾的煤灰，饱满的胸脯随着喘息起伏，\"给我二十个懂水性的兵。\"
蒙恬的剑尖抵住她咽喉：\"乌孙公主倒是会挑时候现身。\"剑柄处的虎头纹章沾着楚军血迹，与咸阳武库里那柄天子剑的纹样分毫不差。
\"半刻钟后第二次爆炸。\"乌苏娜的指尖推开剑锋，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岩壁上划出矿道图，\"他们在东侧埋了三十个竹雷，用火油连通......\"
她突然顿住，蒙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矿洞深处的岩壁正在渗出黑色液体。乌苏娜的瞳孔猛地收缩：\"快退！他们在引地火！\"这手法像极了鬼谷悬棺里那具自毁的机关人。
仿佛印证她的话，矿道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热浪卷着硫磺烟扑面而来，蒙恬拽着乌苏娜的胳膊往后疾退。三个来不及撤退的秦军瞬间被火舌吞没，惨叫声在矿洞中回荡——他们铠甲下的衬衣布料泛着楚地特产的防火绢光泽。
\"取竹管来！\"乌苏娜甩开蒙恬的手，红纱裙裾扫过灼热的岩壁，\"把西边那条废矿道打通，用竹管把地火引向他们的藏兵洞！\"
蒙恬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虎头纹：\"你怎知那里有藏兵洞？\"
\"项家人打仗就像发情的公狼，\"乌苏娜解开腰间皮囊往脸上泼水，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永远要找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嚎叫。\"这话让蒙恬想起匈奴大营里那些对着月亮驯鹰的项家死士。
二十名秦军死士抱着竹管冲进浓烟时，乌苏娜突然扯下狼牙项链。她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最大的那颗狼牙上，转身对蒙恬嫣然一笑：\"将军可听说过草原上的火狐狸？\"
不等蒙恬回答，她突然扬手将项链掷向火海。狼牙撞上岩壁的瞬间，矿洞中炸开刺目的蓝光——正是漠北商队贩卖的荧光粉特性。蒙恬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到火焰竟顺着竹管流向楚军藏身的岔道。
\"这是......\"
\"漠北荧光粉，\"乌苏娜舔去指尖的血迹，这个动作让她饱满的唇瓣泛着水光，\"遇火能指路呢。\"她腰间皮囊的系绳突然断裂，露出小腹处若隐若现的飞鸟纹身，那尾羽走势与咸阳某位贵人肩头的刺青形成镜像。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岔道传来时，蒙恬已经带人杀到楚军跟前。青铜剑砍进某个楚军肩膀的瞬间，他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这些残党居然在铠甲下缠满了火油布，布匹边缘印着昭阳二十三年的官坊编号。
\"楚魂不灭！\"
疤脸汉子突然扯开衣襟，蒙恬看到火星正在他胸前的引线上跳跃。电光石火间，乌苏娜的弯刀擦着蒙恬耳畔飞过，刀身精准地钉进引线接口——刀柄处的磁石发出熟悉的嗡鸣。疤脸汉子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乌苏娜已经旋身扑来，鹿皮靴重重踏在他胸口。
\"说！项籍在哪？\"
\"呸！\"血沫喷在乌苏娜裙摆上，疤脸汉子突然狂笑，\"楚地三万六千顷，处处都是项将军！\"他残缺的牙齿间闪过蓟城金匠最爱用的包金工艺。
蒙恬的剑锋抵住他咽喉：\"你们怎么知道九鼎......\"
话音未落，疤脸汉子猛地咬碎后槽牙。乌苏娜脸色骤变，拽着蒙恬疾退三步。垂死的楚军突然剧烈抽搐，七窍中涌出黑血，手指却死死抠进岩壁缝隙——那指甲缝里的荧光粉末，正是胶东盐场焚毁时飘散的磷粉。
\"蓟城蛇毒。\"乌苏娜蹲下身时，红纱裙摆铺开如血泊。她扯开尸体衣襟，突然僵住——尸体的胸膛上纹着双头蛇图腾，蛇眼处缀着两颗磁石，与赵夫人那对从不离身的耳坠材质相同。
蒙恬的剑尖挑开磁石，露出下面青铜牌的边缘。当啷一声，沾满血污的令牌落在地上，正面刻着\"楚项\"篆文，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星点图案——那排列方式与骊山九鼎底座暗刻的星图互为表里。
\"这是......\"副将举着火把凑近。
\"九鼎星图。\"蒙恬的指尖拂过令牌边缘的凹槽，突然转身用剑柄砸向岩壁。簌簌落下的尘土后，露出人工开凿的方形凹痕——那尺寸规格，分明是照着九鼎底座拓印的模子。
乌苏娜突然轻笑出声：\"蒙将军，你说项家人挖这个凹槽，是想给九鼎换个窝？\"她说话时胸前的狼牙项链微微晃动，\"戌时\"刻痕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蒙恬没接话，他的目光落在乌苏娜腰间。方才打斗时，她的狼牙项链勾开了皮质腰带，此刻正露出小半截纹身——像是某种鸟类的尾羽，又像是阿房公主幼年涂鸦册里的神鸟图腾。
\"报！\"传令兵的呼喊打断他的思绪，\"西侧矿道清出二十具楚军尸体，发现大量未引爆的竹雷！\"尸体手中的引线盒上，西域商队惯用的骆驼标记还沾着盐粒。
乌苏娜已经系好腰带站起身，红纱裙的裂口处露出小麦色的大腿。她弯腰拾起青铜牌时，蒙恬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那食指第二关节处的老茧，只有常年操作机关枢纽的人才会留下。
\"蒙将军，\"她将令牌抛过来，眼底闪着奇异的光，\"你说这项籍残党，怎么比正主还难缠？\"令牌翻转的瞬间，某个凹槽处的磁粉在火光中泛出西域朱砂特有的孔雀绿光泽。
蒙恬接住令牌的瞬间，矿洞突然剧烈震颤。无数碎石从头顶坠落，副将嘶吼着\"二次塌方\"，乌苏娜却突然冲向岩壁凹槽。她的指尖拂过那些规整的凿痕，突然转头对蒙恬喊道：\"给我火把！\"
跃动的火光中，凹槽底部隐约显出暗红色纹路。乌苏娜的指甲抠下一块岩屑，放在鼻尖轻嗅：\"是骊山的朱砂泥。\"那混合着鱼胶的独特腥气，正是九鼎底座封泥的配方。
蒙恬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突然想起徐福调试丹炉时说过，这种朱砂泥遇地火会......
\"蒙将军！\"矿洞外的呼喊伴着马蹄声传来，\"咸阳急报！\"传令兵铠甲上沾着的荧光粉，与边关狼烟中常用的追踪剂如出一辙。
乌苏娜退后两步，红纱裙摆扫过那些暗红纹路。当蒙恬转身时，她迅速将某样东西塞进胸前暗袋——那是从岩缝抠下的半片玉珏，边缘刻着模糊的\"清漪\"二字，断裂处与赵夫人妆奁里那枚残珏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