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剧变,黑暗笼罩三日,对于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亿万生灵而言,不啻于一场缓慢的凌迟。当源自世界根基的嗡鸣声逐渐减弱,天空并未立刻恢复光明,而是一种死寂的灰蒙蒙色调,仿佛巨大的伤疤覆盖了苍穹。灵气依旧混乱,法则哀鸣未止,末日降临的极致压迫感久久不散。
“佛魔已立,收割开始了……”岳阳书院一位姓王的白发元婴教授声音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磨破了喉咙。
李青源深吸一口气,强迫因天地法则震颤而几乎凝滞的浩然正气在体内重新流转。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最后一批坚守书院的弟子。这些弟子更多是先天境的年轻面孔,他们是书院未来的种子,也是此刻必须肩负起责任的脊梁。
“圣贤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山河崩塌于前,吾等当共当劫难,在这破碎的天地之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血与火的历程,将会是你们未来道心上最坚实的基石!”
命令一下,整个书院并未陷入混乱,众多弟子默默整理好简单的行囊,化作道道流光,投入这片灰暗的天地。年轻的弟子们,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责任感,他们向着山门方向,对着留守师长深深一揖,然后三五成群,毅然决然地走向未知的险境。
王教授看着空荡了许多的书院,低声道:“青源,如此一来,我书院数千年积累的中坚力量,几乎尽数暴露于险地,若是……”
李青源望着远方,语气平静却坚定:“王老,书院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传承典籍,更是守护这天地间的‘理’与‘义’。若此刻我们只知龟缩自保,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那即便苟全下来,这书院,这文气,还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薪火相传,传的不是安逸,是风骨!至于未来……若连当下都守不住,何谈未来?”
白鹿书院、应天书院、弘乐书院,乃至于整个中州大地,读书种子洒向各处......
连尺国,夫子村。
沈墨站在“明理堂”前,望着昏暗的天空和远方隐约可见的金光,他身后的孩子们紧紧依偎着他,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先生……天怎么还不亮?那些光……是菩萨来救我们了吗?”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问。
沈墨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和却坚定:“孩子们,记住,能救我们的,不是天上的神佛,而是我们心中的‘仁’与‘义’,是我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只要明理堂的读书声不停,只要你们心中向善求知的火焰不灭,希望,就永远存在!”
他转身,走进明理堂,拿起戒尺,敲了敲桌面:“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稚嫩而坚定的读书声,再次穿透昏暗,在这片小小的山谷中回荡,如同微弱的星光,倔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
大齐,如今的黎都皇城,已彻底化为一座巨大的佛国。皇城被浓郁得化不开的金色佛光笼罩,琉璃瓦、汉白玉阶都在自行散发着祥和的光晕。皇宫深处,社稷山河大阵的核心阵眼所在,齐澄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金色莲台之上,周身龙气与精纯的佛力交织,气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攀升。
他缓缓睁开眼,双眸中竟有“卍”字金印一闪而逝。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在这皇城之内,借助被无尘彻底改造、与整个大齐佛门信力连接的社稷山河大阵,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然超越了元婴的范畴,无限接近于化神!甚至,他有种错觉,只要在这阵眼之中,寻常化神初期修士,他也敢一战!
“力量……这就是上界佛主赐予的力量!”齐澄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什么励精图治,什么皇图霸业,在无上伟力面前,皆是虚妄!”
无尘悬浮在齐澄对面,宝相庄严,声音宏大堂皇:“陛下已得佛法加持,当知皈依我佛,方是正道。如今大齐信力如海,皆汇于黎都,正是夯实根基,迎接使者降临册封之时。些许外界的动荡,不过是大净化前的阵痛,不必挂怀。”
齐澄狂热地点头:“大师所言极是!朕已传旨四方,令各州府全力配合上师行事,搜集有根骨、有佛缘者,献于佛前!任何胆敢阻挠或心存疑虑者,杀无赦!”
然而,当他偶尔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皇城,掠过黎都之外的大齐疆土时,那狂热的目光深处,会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皇城之外,昔日繁华的城镇大多已沦为废墟,或是被混乱的妖兽、异变的植物占据。寒冷依旧,饿殍遍野。唯有那一座座散发着佛光的寺庙,如同黑暗中的孤岛,里面隐约传来诵经声和带着麻木的欢歌笑语。
无数面黄肌瘦、眼神呆滞的民众,依旧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些寺庙,在僧兵的监视下,贡献着自己最后一点微薄的信力乃至……生命本源。
那些麻木祈祷的身影,与皇城内借助海量信力修为暴涨的自己,形成了尖锐的讽刺。齐澄猛地收回神识,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适,更加疯狂地运转功法,吞噬着汇聚而来的信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深处那不断扩大的空虚和恐惧。
古家、曹家等势力,也纷纷选择了沉默或配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家族荣耀、千年传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唯有少数有识之士,在暗中叹息,默默转移着族中潜力子弟,或寻找着可能的避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