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在李学军一家人听来,却仿佛在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
工作岗位!
还是一下子两个工作岗位!
不在钢厂这样的大国企上班,根本不知道,现在这年头,想要寻一个铁饭碗到底有多不容易。
李学军身为钢铁厂的处级干部,按说就算不是核心领导层,可也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即便如此,他都没办法给天和、天敬在厂里争取到一个岗位。
天和毕业一年多了,到现在也只能在城里逛荡,天敬今年毕业以后,按规定同样要下乡插队,为了能把儿子留在城里,李学军求着孙福满,才在厂里的三产给天敬谋了一个差事。
现如今所有的单位都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一个才能进一个,要么就去和冶金局申请,等冶金局批了,才能进行社招。
而社招的范围也有着明确的规定,退伍军人、大学或者中专毕业生。
天和、天敬两兄弟那样都不沾边。
天敬还好说,不管咋样,在三产算是有个大集体的岗位,可天和却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本来李学军和严巧珍两口子还商量着,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天和去插队了,到时候找找人,看看能不能给安排在李家台子。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俩人都被安排去了三产,李学军知道,这是李天明的面子。
更加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
“天明,你说的……这是真的?”
但凡有办法,谁愿意让自家的儿子去插队啊!
城里再不好,吃的也是定量,到了乡下,那可就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里刨食了。
“大娘,这事您先别对外说,孙立那边应我了,这事他来办,孙福满……他现在有事求着我呢!”
严巧珍或许不清楚,李天明所说的“求着他”是什么意思,但李学军却猜到了。
见严巧珍还要再问,连忙拦下。
“你就别问了,你们两个也记住了,别出去张扬,尤其是你。”
李学军指着天和道。
天敬的性子沉稳,天和却有几分跳脱,平时又经常和小哥们儿在一起喝酒,难保嘴不严,给秃噜出去。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能分不清轻重!”
天和说着,笑嘻嘻地凑到李天明跟前。
“哥!我……我就不说谢了。”
李天明一把拍开天和伸向烟盒的手:“等上了班,好好工作,别让你爸妈操心,就当是谢我了!”
天和上辈子最终还是没能赖在城里,去乡下待了两年,返城以后在街道的冰棍厂干了半年就辞职了,后来和几个朋友学着人家倒腾服装、开饭馆。
一直到90年代,三十多岁才结婚,也是自那以后,性子才渐渐变得沉稳,一边经营着饭店,一边将自己下乡的经历写成了小说,居然还真被他混出了一些小名气。
“不能,肯定不能,我肯定好好干!”
“别光嘴上说!”
李天明说着,又看向了天敬。
“天敬,往后上了班,也别把学习落下了,有空就多看看书,没坏处!”
李学军的五个儿子当中,上一世最有出息的就是天敬。
国家恢复高考以后,天敬虽然第一次没能考上,却没有放弃,78年夏天如愿登榜,考上了一所军校,凭借着自身的努力,一路高升,退休的时候,已经是正师级干部了。
“哥,我记下了!”
双喜临门,全家人聊到很晚才睡下。
转天一大早,李天明刚吃完早饭,周振国就上门了。
昨天在会上,王作先安排的,今天由周振国和李天明一道回村,揭了厂房大门上的封条。
打开车门,刚要上去,李天明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刘志河。
“哟!刘副局长!”
刘志河看到李天明的时候,身子不由得一颤,眼神之中带着畏惧。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局势怎么突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段时间,他被暂停工作,在家里写交代材料,时不时的还拿出领袖选集翻看,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今天接到通知,一起去李家台子,刘志河本能的抗拒,但势比人强,他眼下的处境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老老实实地到了单位,又跟着周振国一起来接李天明。
此刻对上李天明戏谑的目光,刘志河真恨不能钻到车底下去。
当初有多嚣张,此刻就有多狼狈。
“赶紧上车!”
周振国可不是为了给刘志河解围,他也是刚刚恢复工作,堆在案头上的事千头万绪的,都在等着他来梳理,只想尽早过去,把封条揭了,然后抓紧回来。
至于刘志河,一条断脊之犬,他都懒得和对方一般见识。
“周局,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李天明经常和周振国打交道,两个人的关系很熟。
那次去物资局财务室结账,要不是周振国的话,他都不一定能拿到钱。
周振国没好气地瞥了李天明一眼。
“要不是你拿乔,我用得着跑这一趟?”
呃……
“这话怎么说的,周局,可不是我拿乔,盖着市革委大印的封条,没个明确的说法,我敢随便伸手?当时都说了,谁敢动,就把谁抓起来,您说是不是啊,刘副局长!”
李天明可不是个大度的,谁要是得罪了他,这小子能记一辈子。
刘志河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老老实实的,争取个好的认罪态度,说不定还能保住公职。
副局长是别想了,可好歹给他留口饭吃。
“你没完了啊!”
周振国也恼恨刘志河,可对方如今的惨状,他反倒是不忍心过分的刁难。
“有这个精力,还是多用在工作上,昨天你在王主任面前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到时候完不成,看你怎么交代!”
听周振国说起这件事,李天明也觉得头疼,牛逼吹出去了,怎么圆上却成了难题。
可现在当着周振国的面,李天明也只能咬牙硬挺着。
“完不成,把我的脑袋摘了去!”
“放屁!你以为市革委是威虎山啊?完不成任务就摘脑袋,不过,你小子也得掂量着,王主任对你寄予厚望,可不能让领导失望了!”
两个人一路聊着,刘志河则装了一路的死人。
车开进村子,先去找了李学庆。
得知周振国是来揭封条的,李学庆当即让人去通知了何老四等人。
时候不长,厂房大门口便围满了人。
周振国本以为把封条揭去就没他的事了,可此情此景,感觉不说两句都不行。
“广大社员同志们,我是海城市物资局的周振国,今天,受了市革委王作先主任的派遣,来咱们李家台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当着大家的面,改正当初以楚明玉为首的一伙人,下达的错误决定,将这阻碍了李家台子,大柳镇,乃至永河县、海城市经济发展的封条给揭了去!”
“好……”
领导说得这么激昂,哪能没有个捧场的,天洪得了李天明的指示,仰头就是一嗓子。
接着现场又响起了阵阵掌声。
得了人民群众拥护的周振国激动到红了脸,而一旁的刘志河早已经是面如土色。
“坚决拥护市革委的英明决定!”
李天明高举着胳膊喊口号,立刻得到了乡亲们的响应。
这时候,天林和天正两人搬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在厂房门口铺开。
周振国见状,走过去亲手将三个厂房门上的封条撕掉,扔在了一边。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的轰鸣声中,车间的大门被人推开。
“刘副局长,还记得您当初说的话吗?”
刘志河猛地抬头,见李天明站在了他的身侧,一时间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自己说的话,当然记得。
你要是还有能耐把封条揭下来,我跪在地上管你叫爷爷!
“李……李天明,你不要太过分,我现在还是……”
“我是你大爷!”
李天明一个低鞭腿,踢在了刘志河的腿弯处。
刘志河吃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被周振国看见了,却立刻转过头,加入了欢庆的人群。
他也想打,只是拉不下脸!
现在有人代劳,自然乐得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