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发生在京华美术学院的画室里。
那天凌晨一点，画室里就剩李艾佳一个人。昏黄的日光灯挂在头顶，松节油那股辛辣味越发浓重。她眼睛都发涩了，还在努力完成《暮海》。导师说她画面缺“情绪”，她就留到深夜，想调出更沉的蓝。
她刚把钛白和群青挤到调色盘上，调色刀一碰颜料，她就僵住了。群青和钛白混合色里，突然渗进一缕红，像墨滴进水里慢慢晕开。她以为是蹭到旁边的镉红，一看，镉红颜料管好好立着，帽儿都没拧开。
“奇怪。”她小声嘀咕，想用调色刀把红挑出来抹回镉红管上。可那红像活了一样，顺着刀背流回调色盘，越聚越多。眨眼间，原本浅蓝的调色区就从粉变成玫红，最后成了血一样的深红。
李艾佳手心开始冒汗，抓起纸巾想擦掉红色。结果纸巾刚碰到调色盘，“唰”地燃起来，不是火焰，是红色的光，像血在纸纤维里流动，把纸巾染成半透明的红，还渗进了调色盘。
她尖叫着把纸巾扔地上，盯着调色盘里的红。那红不再扩散，开始凝聚，像一滴悬在半空的血，滴在面前的画纸上。空白画纸上，那滴红落下后，浮现出一个扎马尾、穿白色连衣裙女孩的轮廓，和她记忆里的人重合。更恐怖的是，女孩眼睛部位慢慢渗出两个墨点，就像有人用毛笔蘸浓墨重重地点了两下。李艾佳呼吸都停了，她认出那是林小满。
林小满是李艾佳同桌，也是她进美院后唯一的朋友。新生报到那天，林小满抱着一摞画纸站在画室门口，扎着高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连衣裙，甜甜笑着问：“你也是学油画的吗？我叫林小满，以后请多关照呀。”
李艾佳记得，林小满画里总有桃花。春天，她们去校园桃林写生，林小满蹲在树下用铅笔勾花瓣轮廓，阳光把她睫毛染成金褐色。她举着画纸说：“桃花花瓣要画得薄一点，像蝉翼，才有透光的感觉。”
李艾佳画技没林小满好，调颜色总把蓝和白混成灰。林小满就握着她的手帮忙调：“别急，蓝少一点，白多一点，像这样。”她手软软的，李艾佳能感觉到体温，心里泛起一丝嫉妒。
后来美院选学生参加省级油画展，两人都报了名。李艾佳画《城市夜景》，用了好多黑和紫；林小满画《桃林》，用了粉和白，还有几点嫩黄的花蕊。评审那天，导师拿着林小满的画，眼睛亮闪闪的：“这画里有灵气，小满肯定能选上。”
李艾佳指甲都掐进手心了，看着林小满的画，那些桃花比自己的《城市夜景》鲜活多了。晚上，她留在画室，看着林小满的画，想起导师说的“情绪”，自己画里没情绪，林小满的全是情绪。凌晨三点，她忍不住抓起林小满的画，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李艾佳盯着画纸上林小满的轮廓，浑身发抖。林小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马尾辫、连衣裙褶皱，连衣领上的小纽扣都和记忆里一样。那两个墨点似的眼睛动了一下，像有人在画纸后面眨眼。
“小满？”她带着哭腔轻声喊。画纸上女孩没回答，嘴唇动了起来，李艾佳凑近，听见像蚊子叫的声音：“艾佳，你还记得我吗？”
她眼泪掉在画纸上，砸在女孩脸上，那眼泪被吸进去，女孩脸上泛起红晕，像活人一样。
“我记得，我记得！”李艾佳抓住画纸，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小满，我错了，不该撕你的画，不该嫉妒你。”
“艾佳，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画纸上女孩开口，声音像林小满，却冷得多。
李艾佳脑袋“嗡”地一响，想起那天晚上，撕完画后她坐在画室等林小满。凌晨四点，林小满穿着白连衣裙，拿着一袋包子来了。看到垃圾桶里的碎片，她脸色瞬间惨白。
“艾佳，这是我的画吗？”她捡起碎片，声音都在抖。李艾佳不敢看她眼睛，低头盯着鞋尖：“是我撕的。”
林小满眼泪掉在碎片上：“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因为你比我强！”李艾佳突然大喊，“你画得比我好，导师喜欢你，连班长都对你笑！我啥都不是！”
林小满看着她，眼里全是失望：“艾佳，你怎么能这么想？”
李艾佳推开她往门口跑：“我不想听你说话！”
林小满追上来抓住她胳膊：“艾佳，你别这样！”
李艾佳回头，看到林小满的脸，想起导师说的“情绪”，情绪像火山爆发，她推了林小满一把：“你放开我！”
林小满没站稳，往后倒去，头撞在调色盘架上。颜料瓶全摔下来，一个镉红瓶子碎了，玻璃片划破她手腕，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染红了白连衣裙。李艾佳尖叫着跑了，头都没回。
李艾佳回忆被画纸上的声音打断：“艾佳，你跑了，我喊了你好多声，你都没回头。”
她看着画纸上林小满，手腕伤口清晰，血顺着画纸滴在她鞋尖上。她想往后退，腿却像灌了铅，动不了。
“小满，我对不起你，不该推你，不该跑掉！”她哭着说，“后来我去找过你，可你已经不在了！”
“我在这儿。”林小满的声音从画纸里传来，像在耳边说话，“我一直在这儿，等着你来找我。”
李艾佳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林小满站在身后，穿着白色连衣裙，手腕伤口还在流血，眼睛是墨点，和画纸上一样。
“小满？”她声音带着恐惧。
林小满笑了，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艾佳，你终于来了。”
她伸手去掐李艾佳脖子，李艾佳想躲，身体却像被定住，动不了。林小满手冰凉，掐得她喘不过气。
“小满，饶了我吧！”她哭着说，“我错了，真的错了！”
林小满手松开，脸却开始变，皮肤慢慢腐烂，露出骨头，眼睛里墨点变成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晚了，”她声音像指甲刮玻璃，“你伤害了我，现在该我伤害你了。”
李艾佳尖叫着往门口跑，门却像被焊死，推不开。回头一看，林小满的鬼魂正朝她走来，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艾佳，别跑呀，”林小满声音带着笑意，“我们一起画画吧。”
她拿着调色盘，里面全是像血一样的红色颜料，举到李艾佳面前说：“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你要不要试试？”
李艾佳手被林小满抓住按在调色盘里，红色颜料沾在手上，像血一样渗进皮肤，疼得像火烧，可她动不了，只能看着手被染红。
“小满，我疼！”她哭着说。
林小满笑了：“疼吗？我那天也很疼，比你疼多了。”
李艾佳意识开始模糊，想起林小满的葬礼，那天飘着小雨，她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棺材被埋进土里。林小满父母哭着喊她名字，她眼泪掉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又想起林小满的日记，在画室找到的。日记里写着：“艾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画得不如我，但很努力，我要帮她提高画技。” “今天帮艾佳调了颜色，她很高兴，说要请我吃冰淇淋。” “艾佳最近好像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比赛的事？我要安慰她。”
她还记得林小满给她买的香草味冰淇淋，她们坐在画室门口台阶上，看着星星。林小满说：“艾佳，等毕业了，我们一起开个画室，叫‘小满艾佳画室’，好不好？”
林小满的笑容像桃花一样甜。
“小满，我对不起你！”她哭着说，“不该嫉妒你，不该推你，不该跑掉！”
林小满的鬼魂停住，脸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眼睛里血消失，只剩墨点。“艾佳，你真的知道错了吗？”她轻声问。
李艾佳拼命点头：“我知道，愿意做任何事弥补你！”
林小满拿着一张撕成碎片的《桃林》画纸：“那你帮我把画拼好吧，我想完成它。”
李艾佳接过画纸，蹲在地上拼碎片。拼了好久，终于拼好。画里桃花鲜艳，蝴蝶灵动，林小满签名处多了一行字：“艾佳，我原谅你。”
她抬头，看见林小满站在面前，穿着白色连衣裙，手腕伤口没了，眼睛里墨点变成星星，和生前一样。“艾佳，谢谢你帮我拼好画。”林小满笑着说。
李艾佳眼泪掉在画纸上：“小满，你能原谅我吗？”
林小满点点头：“我原谅你了，艾佳。”
她身体慢慢消失，像烟雾飘向窗外。“艾佳，要好好画画，别忘了我们的画室。”她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李艾佳看着林小满消失的地方，哭着喊：“小满，我会的！会好好画画，会开我们的画室！”
李艾佳坐在画室，看着面前刚画的《桃林》，和林小满的一样，签名处多了两人名字：“李艾佳 林小满”。
她拿着调色盘，里面红色颜料干了变成浅粉。想起林小满的话：“要好好画画，别忘了我们的画室。”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桃林，桃花开得正艳，像林小满的笑容。她摸摸口袋里林小满的日记，一直带在身边。
“小满，我会好好画画的，”她轻声说，“会开我们的画室，叫‘小满艾佳画室’，把我们的画挂在墙上，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和画纸上的桃花。她笑了，像林小满生前一样甜。
清晨阳光照进画室，李艾佳揉了揉眼睛，看着画纸上鲜艳的《桃林》，签名处两个名字清晰可见。摸摸口袋，林小满的日记还在。
她走到调色盘边，看到红色颜料干成浅粉，笑了，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添了一朵浅粉的桃花，像林小满的连衣裙。
“小满，今天阳光很好，”她轻声说，“我们一起画画吧。”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呀，艾佳。”
她回头，看见林小满站在身后，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嘴角挂着甜甜笑容，眼睛里墨点变成星星。“小满？”她惊喜地轻声喊。
林小满点点头：“是我，艾佳。”
她走过来坐在李艾佳身边，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添了一只蝴蝶。“艾佳，我们一起画吧。”她笑着说。
李艾佳眼泪掉在画纸上，笑着说：“好呀，小满。”
李艾佳和林小满坐在画室一起画画，画纸上的《桃林》里桃花开得艳，蝴蝶飞得多姿，签名处是两人名字。
窗外桃林里，桃花落了一地像雪。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她们的头发和画纸上的桃花。她们笑着，像生前一样，一起画画、聊天、梦想着未来。
“艾佳，你看，我们的画完成了。”林小满说。
李艾佳看着画纸上的《桃林》，笑着说：“是呀，小满，我们的画完成了。”
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生前一样。阳光照在身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永远不会分开。
李艾佳坐在画室看着刚画的《小满》，画里林小满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嘴角挂着甜甜笑容，眼睛里墨点变成星星。
她拿着林小满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艾佳，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我们的画室，别忘了我们的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桃林，桃花谢了只剩绿叶，像林小满的声音留在心里。
“小满，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她轻声说，“会开我们的画室，把我们的画挂在墙上，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和画纸上的《小满》。她笑了，像林小满生前一样甜。
李艾佳站在“小满艾佳画室”门口，看着粉色招牌，上面有桃花和蝴蝶，像林小满的画。她摸摸口袋里林小满的日记，一直带在身边。
她推开门走进画室，里面挂着很多画，有她的、林小满的，还有她们一起画的。最显眼的是墙上的《桃林》，签名处有两人名字：“李艾佳 林小满”。
她走到调色盘边，拿起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一朵浅粉的桃花，像林小满的连衣裙。她笑着说：“小满，我们的画室开了，你看到了吗？”
窗外风吹进来，吹起画纸上的桃花。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我看到了，艾佳，我很开心。”
她回头，看见林小满站在身后，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嘴角挂着甜甜笑容，眼睛里墨点变成星星。“小满，欢迎来到我们的画室。”她笑着说。
林小满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艾佳，我们一起画画吧。”
她们坐在画架前，一起画着《桃林》。桃花开得正艳，蝴蝶飞得多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