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行进半日后,在一处开阔地停下休整。突然,女皇的马车里传来急促的咳嗽声,几名侍女慌忙跑出来,很快带着随行医师匆匆赶回。
迦雷勒马停在车驾后方,隐约听见车内传来女皇痛苦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他握紧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艾莉亚从后方马车缓步走下,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女皇的车驾。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看来迦雷并未动摇,女皇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回到自己马车上时,艾莉亚脸上已换上明媚的笑容。她贴近身旁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轻声道:“凯勒斯大人,女皇的毒发作了。”
凯勒斯抬起那双妖异的紫眸,修长的手指抚过水晶球:“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继续按计划进行。”
傍晚时分,军队在一处平原扎营休整。女皇的咳嗽愈发严重,不得不再次召见医师。
迦雷奉命守在营帐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声,眉头紧锁。他明明只下了微量的毒,为什么女皇的症状会突然加重?
过了一会儿,医师出来了,特意嘱咐守候侍女:“陛下舟车劳顿,加上旧疾,最近精神不太好……”
迦雷隐约听到一些,倒是不惊讶,那毒根本查不出来,等到查出来的时候,怕也已经深入肺腑了。
医师一走,颜桎就闭着眼睛装睡。装还是要装的,不过那香薰确实不能闻了,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尽管近卫骑士长三次请命延缓行程,女皇依然下令继续进军。
第二日正午,边境灰败的城墙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龟裂的土地像被巨兽啃噬过,焦黑的作物残骸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黑潮翻涌,隐约可见畸形怪物的轮廓在雾霭中游荡。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承受的苦难。
边境斑驳的铁门在刺耳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启。守备团长带着一队重甲骑士单膝跪地,他的钢甲上布满战斗留下的凹痕,浓密的胡须间隐约可见一道横贯左脸的伤疤。
“恭迎女皇陛下。”团长低沉的声音在头盔中回荡,他身后的骑士们同时将佩剑插进焦黑的土地。
颜桎披着银狐斗篷走下车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侍女们惊慌地围上前:“陛下!”
迦雷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女皇紫眸中的神采迅速涣散。她苍白的唇瓣微颤似乎要说什么,却被不断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声音。下一刻,那具单薄的身躯向前倾倒。
他箭步上前接住女皇,心头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周围瞬间乱作一团,人群蜂拥而上。
有人从迦雷怀里接过女皇,他被挤到一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该是这样的.……不,本该如此,只是此刻他竟不愿看到这一幕。
迦雷茫然站在原地,思绪纷乱。看着女皇苍白脆弱的样子,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窒闷。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斗兽场中,他浑身狼狈,仰头望见高台上的她。那双紫眸倨傲疏离,精致的面容却令他移不开视线……即使在那样的情景下,即使他知晓她的身份,那一刻的心动依旧真实。
女皇被迅速抬入边境要塞的临时寝宫,随行御医们手忙脚乱地开始诊治。迦雷站在走廊阴影处,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让开!”艾莉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带着一名身穿暗紫色长袍的药剂师快步走来,“这位是我精灵族的医师,让他看看陛下。”
迦雷下意识拦住去路:“你……不能接近陛下。”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沙哑。
艾莉亚压低声音:“你疯了吗?这么好的机会……”
迦雷的羽翼在背后绷紧,最终缓缓侧身让开。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当那扇门再次关闭时,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原来在这场精心编织的复仇里,最先沦陷的,竟是他自己。
迦雷颓然捂着脸,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下一秒,他猛地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大步踏入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精灵族医师正在施展治愈法术。迦雷径直上前拉开精灵医师,对边境守备团长沉声道:“请让王庭御医接手。若陛下再有闪失,精灵族担不起这个责任。”
艾莉亚瞳孔骤缩,不可置信望着迦雷。
团长摩挲着下巴上的伤疤,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有理。”他转身对侍卫挥手。
随行御医匆忙入内。
团长突然眯起眼睛打量着迦雷:“你是?”
“迦雷,陛下贴身侍卫。”他不动声色靠在离床榻较近的位置。
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有趣,女皇竟会让翼灵族近身……”
“你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团长摊了摊手,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阴影里,艾莉亚死死攥着裙摆,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作冰冷的审视。她看着迦雷挺直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迦雷站在女皇床榻前,羽翼微微张开,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背对着众人,目光落在颜桎苍白的脸上——她眉心微蹙,唇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
医师说道:“陛下无大碍,其他的……估计是陛下旧疾,没有生命危险。”
“都退下。”迦雷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陛下需要静养。”
团长挑了挑眉,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你不过是个侍卫——”
“退下。”迦雷转过身,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女皇亲卫的权限。”
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艾莉亚突然轻笑一声,往外走去,她在经过迦雷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最好记得,翼灵族的血仇。”
当最后一名侍从退出寝殿,迦雷缓缓跪在床榻边。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女皇脸颊时停住了。指尖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翼灵族的血仇,他当然记得。
迦雷盯着床榻昏睡的人,面容痛苦。
可是……他该怎么办?
复仇的火焰仍在心底燃烧,可每当对上那双紫眸,所有的恨意都会莫名动摇。他分明该为族人讨回血债,却在看见她咳血时心如刀绞。
……他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