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脸上那因力量失控而产生的错愕,迅速被一种被羞辱的暴怒所取代。他不信邪,更无法接受在自己登临王座之时,竟会出现如此荒谬的事情!他试图强行稳定言灵,甚至准备施展更恐怖、更禁忌的毁灭性言灵,要将眼前的一切,连同那份让他不安的注视,都彻底湮灭!
然而,就在他周身能量再次剧烈波动,更危险的光芒开始在他指尖凝聚的刹那——
一个声音,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和恰到好处的恶意,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故友重逢的问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博士。”
赫尔佐格的动作猛地一僵,这个称呼……这个语调……他霍然看向那个黑袍的年轻人。
路明非(零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继续用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熟稔口吻说道:“取消言灵嘛……”
他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对着赫尔佐格那正在疯狂汇聚、即将爆发的恐怖能量,随意地,如同掸去灰尘般,轻轻一弹。
“……我也会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涟漪。就在他指尖动作落下的瞬间,赫尔佐格凝聚起的、那足以将半座城市夷为平地的恐怖言灵能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掐灭了火苗,连同他周身躁动的元素乱流,一起戛然而止。
赫尔佐格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超出他所有计算的一幕。他早已认出了对方——零号,那个在西伯利亚冰原下带给他无数珍贵数据,甚至可以说奠定了他今日登神之路基础的、最重要的实验体!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无法理解!
(他应该已经被我榨干了所有价值!那些实验,那些抽取,那些近乎毁灭性的测试……他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路明非?零号?还是……)
无数线索和碎片在他脑中碰撞、拼接,一个被他忽略已久、或者说根本不敢去深思的可怕答案,如同深渊中浮起的冰山,缓缓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不……不可能……” 赫尔佐格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但那双苍白瞳孔中的惊恐却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之前的傲慢与愤怒。他死死地盯着路明非那平静无波的脸,仿佛要穿透那层人类的皮囊,看到其下真正的、令人战栗的本质。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终于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是你!是你!!不会错的……是你——!!!”
就在他尖叫的同时,他隐藏在背后的双手,以及那双新生的龙翼阴影下,四道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高阶言灵被他毫无征兆地瞬发而出!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直贯路明非脑海,一道极致低温的冰霜吐息冻结路径上的空气,一道扭曲空间的引力陷阱在其脚下生成,最后一道则是纯粹的、高度浓缩的破坏性能量光束!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融合了白王权柄与自身狡诈的致命偷袭!四重言灵,封锁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面对这阴险而狂暴的复合攻击,路明非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四道恐怖的言灵,在进入他周身一定范围的那一刻,便无声无息,归于虚无。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偷袭失败的赫尔佐格,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去,只剩下惨白。他咬牙切齿,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浑身微微颤抖。但这一次,他眼中再也没有丝毫的疑惑和侥幸。
赫尔佐格剧烈地喘息着,那份源自骨髓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新生的神魂压垮。但下一刻,一股极端的不甘与愤怒如同毒火般窜起,灼烧着他的理智!
不!他绝不能认输!
他获得的力量,是来自白王!那是曾与至高的黑王尼德霍格并肩、掀起叛乱并几乎成功的伟大存在!是同样位于龙族金字塔顶端的至尊!他赫尔佐格,如今就是新的白王!他凭什么要畏惧?!
而且……对方同样不完整!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赫尔佐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对方真的拥有完全的力量,为何不在自己尚未完成仪式、最为弱小的时候就将自己抹杀?为何要等到现在?必然是因为其本身也存在某种限制或缺陷!
想到此处,赫尔佐格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战意。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剑身之上,仿佛凝聚着八首巨蛇的怨毒与神力,散发着斩裂一切的锋锐之气!
天丛云剑!
这柄由八岐大蛇尾骨孕育出的神兵,曾斩裂过另一柄神器天羽羽斩!在日本的传说中,它本就是用于斩杀“神”的武器!用它来斩下眼前这位“王”的头颅,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就算你是……那又如何?!”赫尔佐格双手紧握天丛云剑,剑尖直指路明非。
赫尔佐格双手挥下,天丛云剑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那不是剑气,而是剑刃本身所具有的、极致的“斩切”属性将前方的空气和光线都一并切开,形成了一道视觉上的扭曲轨迹。
路明非身后,两道身影如猎豹般猛地窜出!他们手中的武器同样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是顶尖的炼金刀剑,足以在战场上轻易撕裂死侍的鳞甲。
两声几乎重叠的、清脆而短促的断裂声。
那两柄价值连城的炼金武器在接触的瞬间便被毫无滞碍地斩断。断口光滑如镜,没能起到哪怕一秒的阻滞作用。天丛云的剑锋甚至没有因此而产生丝毫的偏斜,依旧带着灭绝性的力量向前斩落。
一只手,从他们身后探出,分别抓住了他们的后衣领,将两人从死亡的阴影中救下。
“退下。”
路明非的声音平静,却如同律令。
那两名年轻人闻声,眼中闪过决然,那不是被迫,而是一种找到了最终归宿般的释然与坚定。他们同时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一点深邃的黑暗自他们叩击的胸口浮现,仿佛灵魂打开了最隐秘的门,两道黑色丝线,主动地、虔诚地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路明非那件仿佛由无尽黑暗编织的黑袍之中。
那不是被操控的提线,而是誓约的纽带,是力量的桥梁,是他们自愿将自身的命运、灵魂乃至存在本身,完全托付的证明!
当两人再次抬起头时,他们眼中个人的彷徨与杂念已然净化,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着绝对信仰的黄金瞳!那光芒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纯粹,仿佛他们并非失去了自我,而是找到了比自我更崇高的意义,并甘愿为此燃烧一切。
他们依旧是独立的个体,但他们的意志已与路明非同在,他们的力量已汇入君王的洪流。
路明非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托付,他站在他们身前,如同接受骑士效忠的古老君主,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赫尔佐格。
赫尔佐格不理解那黑袍与丝线意味着什么,他窃取的是白王的力量,而非她的智慧。但他新生的、属于龙的躯壳却在每一个细胞里发出尖锐的警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战栗几乎要让他这具完美的身体失控。
他在恐惧什么?是男孩?还是那件黑袍?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逻辑与算计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如同冰层在岩浆上崩裂。一种最原始的冲动主宰了他——毁灭源头!必须立刻、马上摧毁这个让他感到恐惧的存在!只要这个男孩消失,那令人不安的黑袍,那诡异的丝线,都将不复存在!
一个更加贪婪、更加疯狂的念头随之滋生,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如果能吃掉他……如果能吞噬掉这个让他本能恐惧的存在,那么他,赫尔佐格,这位新生的白王,是否就能补完最后一块拼图,真正超越一切的桎梏,达到连白王都未曾触及的……完美?
天丛云剑带着凄厉的啸音斩落!
一柄纯粹黑色的长刀突兀地出现在路明非手中,险险架住了神剑的锋芒。狂暴的气浪呈环状炸开,足以掀翻一栋小房子的房顶。
路明非握刀的手臂猛地一沉,手背上甚至浮现出细微的青筋。他那总是带着倦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黑刀与天丛云僵持之处,空间不断泛起破碎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裂。
“啧。”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似乎对这种纯粹力量的角力感到些许麻烦。“其实我不怎么擅长使用力量,”他开口,声音在能量的嘶鸣中却异常清晰,“平时这种需要精细操作的体力活,我都是交给阿泽的。”
他说话的同时,身体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黑刀上的力量流转方式似乎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变化。起初的滞涩和勉强迅速消失,那下沉的刀锋开始稳定,继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势,将蕴含着白王伟力的天丛云剑,一寸寸地反推回去!
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自然,仿佛不是在对抗一位至尊,而是在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起初觉得棘手,但一旦找到关键,便势如破竹。
“虽然不知道阿泽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拦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瞳孔骤缩的赫尔佐格,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那笑容里饱含着压抑了无数时光的、刻骨铭心的恨意。
“……不过,或许我也可以试着,” 他几乎是轻柔地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实现的、微不足道的事实,“亲手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