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能清晰地感受到天丛云剑传来的战栗——不是恐惧,而是面对某种“同类”却又“异质”存在时的本能排斥与警惕。与天丛云这柄经过千锤百炼、拥有固定形态和传奇历史的“神器”不同,路明非手中的双刀,更像是他意志的延伸,肢体的衍生。
下一刻,路明非动了。
双翼只是微微一振,他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瞬间出现在赫尔佐格侧方。双刀并非同时斩落,而是一刀格开赫尔佐格仓促回防的天丛云,另一刀已如毒蛇般刺向其肋下的空档!
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双刀与他的身体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他已经这样战斗了千万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精准到极致、也致命到极致的配合。
路明非的双刀总能以最刁钻、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每一次挥斩、格挡、突刺,都恰到好处地打断他的节奏,瓦解他的攻势。那两柄黑刀仿佛拥有生命,能预判,能协同,将路明非每一个细微的意图都完美地执行出来。
它们不是在被“使用”,而是在与路明非共舞一曲杀戮的华尔兹。
赫尔佐格引以为傲的白王权柄,在那浑然天成的双刀舞面前,竟显得有些……笨拙。他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在“技巧”与“运用”的层面上,被一个刚刚“拿起刀”的存在,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超越、压制!
路明非的眼神依旧冰冷,带着那残忍的笑意。他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这种将力量如臂指使的感觉,享受着手刃仇敌的快意。
双刀与天丛云每一次碰撞,都炸开刺目的光芒,伴随着元素乱流的尖啸。路明非背后的黑翼猛地一振,卷起狂暴的气流,硬生生将战场拉向了更高的天际,没入浓厚的铅灰色云层之中。
下方的人们只能看到云层之中雷光狂闪,仿佛有两条巨龙在其中殊死搏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与能量波动如同天罚降临。
云层之上,战斗愈发惨烈。
路明非眼中的战意如同被点燃的熔岩,炽热而沸腾。他身上那件黑袍出现了几处破损,脸颊上也多了一道血痕,渗出的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暗金。显然,面对拥有部分白王权柄的赫尔佐格,他并非毫发无伤。
然而,与他相比,赫尔佐格的状况要凄惨太多。
他新生的、完美的龙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那些由黑刀留下的创伤边缘,始终缠绕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烟。这些黑烟顽固地阻碍着他那强大的自愈能力,任由他如何催动白王的力量,伤口也只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甚至有些较深的伤口还在不断被那股黑暗力量侵蚀、扩大。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赫尔佐格喘着粗气,苍白的面孔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盯着同样负伤、但气势却越发高昂的路明非,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不甘与怨毒。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下,这个名为零号的存在,不过是他手术台上任由他摆布、抽取数据的实验品!那时对方的生死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现在……这个曾经的实验品,却手持双刀,身负黑翼,以君临之姿将他逼入绝境,即将成为这场神战的胜利者,夺走他苦心经营才获得的一切!
路明非抹去脸颊的血痕,看着指尖那抹暗金,随即抬眼望向赫尔佐格,那双燃烧着战意的黄金瞳中,除了恨意,更添了一丝掌控命运的冰冷。他双刀一震,再次化作黑色闪电,扑向那伤痕累累的白色皇帝。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就在黑刀与天丛云即将再次碰撞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覆盖了整个东京区域的空间波动如同无声的惊雷般扫过!
这波动并非源于元素,而是某种更根源、更庞大的规则被触动了——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尼伯龙根,正在强行展开!其规模远超寻常,仿佛要将整片现实都拖入另一个维度。
路明非的攻势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一滞。
就是这瞬息的分神!
“死!!!”
赫尔佐格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捕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王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燃烧起来,天丛云剑不顾一切地挺刺,完全放弃了防御,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恐惧,都凝聚于这同归于尽的一击!
路明非也在瞬间反应过来,眼中的惊疑化为更深的狠戾,双刀如毒龙出洞,同样放弃了格挡,直贯而出!
“噗嗤——!”
利刃穿透躯体的闷响,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天丛云剑贯穿了路明非的胸膛,从背后透出,苍白的剑尖滴落着暗金色的血液。
而路明非的双刀,也狠狠刺入了赫尔佐格的胸腹,黑色的刀锋几乎将他半个身子剖开!
两人都在最后一刻转动了贯穿对方身体的刀刃!可怕的碾碎声从彼此体内传来,脏器在神兵与伟力的摧残下瞬间化为齑粉!
“咳……!”路明非喷出一口的鲜血,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
“呃啊——!”赫尔佐格更是发出了不成调的惨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疯狂。
两具纠缠在一起、给予对方致命重创的龙躯,终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同被击落的飞鸟,带着喷洒的龙血,从那高高的云层之上,无力地向着下方浑浊的海面,垂落下去。
冰冷的空气在耳畔呼啸,身躯正不受控制地向着海面坠落。路明非胸膛那被天丛云贯穿的巨大创口处,暗金色的血液仍在不断涌出。
但就在这时,他身上那件仿佛由无尽黑暗编织的黑袍,突然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起来!构成袍服的无数黑色丝线,如同细密的缝衣针,又如同活化的触须,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他胸前的伤口边缘,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开始进行高速的缝合!
“嗤啦……嗤啦……”
细微而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那恐怖的贯穿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的丝线强行拉拢、闭合。虽然内部被搅碎的脏器不可能如此快速地重生,但至少外部的创口被强行封住,致命的失血得到了遏制。
路明非猛地睁开了双眼,熔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不屈的意志与冰冷的杀意。背后那对黑色的巨翼轰然展开,强行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下方同样在坠落、但因伤势更重而几乎失去意识的赫尔佐格。
双翼怒振,路明非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急速下冲,追上了赫尔佐格!
没有半分犹豫,在交错的瞬间,他手中那柄重新合而为一的黑刀,带着积攒的所有力量与恨意,凌厉地挥过!
“噗——!”
一颗覆盖着苍白鳞片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凝固表情,与身躯分离,向上抛飞而起。
路明非看也没看那飞起的头颅,任由赫尔佐格那无头的龙躯,沉重地砸落在下方不知何时已被彻底冰封的、光滑如镜的海面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乎就在赫尔佐格尸体落地的同时,六道并行的、巨大无比的火流星,拖着炽热而耀眼的长尾,如同上帝掷出的审判之矛,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降临!
他刚一落地,那对黑翼便化作阴影消散,手中的黑刀也隐没不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一晃,不得不由身后及时上前的人搀扶着,缓缓坐下。他急促地喘息着,显然刚才那一系列的战斗与最后的补刀,耗尽了他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伤势远未恢复。
夜之食原,这座沉淀了无数岁月、埋葬了太多过往的亡灵国度,被彻底开启了。隐约之间,仿佛能听到那与现实重叠的虚幻领域之中,传来无数窸窣的低语与凄厉的嚎叫。那些在过往漫长年岁中被遗弃在其中、不得超生的 “鬼” ,即将挣脱束缚,重返人间。
路明非强撑着站起身,胸膛内破碎的脏器如同火烧般剧痛,黑袍下刚刚被丝线缝合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感。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几乎和整个日本联通的尼伯龙根——夜之食原已经完全洞开,那其中积攒了无数岁月的死寂与怨毒,正如同冰海下的暗流,开始侵蚀现实。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位真正的、在历史阴影中蛰伏的 白皇帝。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选择在此刻彻底开启夜之食原,但想来,阿泽的缺席必然与此有关。面对这位执掌精神元素的白色皇帝,整个日本分部,所有流淌着白王血脉的后裔,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其掌控,沦为敌人。
他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些自愿将命运与他捆绑的存在。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低下头颅的身影,声音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夜之食原被开启了。”他喘息了一下,压制住喉头的腥甜,“去,绝不能让那些东西……重返人间!”
“至尊,你的伤……”有人忍不住抬头,担忧地望向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和黑袍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听从我的命令。”路明非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他强行站直身体,仿佛那垂死的重伤不存在。
随着他这句话,现场所有人,无论之前身份如何,都再次深深地低下头,做出了最彻底的臣服姿态,无声地表示着绝对的顺从。
路明非抬起自己右手,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与赫尔佐格搏杀时的污迹与自身的血痕。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锋锐如刀,轻轻划破了右手的掌心。
金色的血液,比熔岩更加灼热,比星辰更加璀璨,缓缓涌出。
他没有犹豫,将流淌着金色血液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挥!
金色的血珠洒向前方,并非随意飘散,而是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精准地、一颗颗地融入了那些连接着他与众人、细不可察的黑色命运线之中!
“我赐汝血,”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古老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引动着规则的震颤。金色的血液沿着黑色的命运线流淌,如同给这些丝线镀上了神圣而威严的光辉,一股磅礴而精纯的力量顺着丝线反向灌注到每一个臣服者的体内!
“以血炼魂,” 接受力量者身体微微颤抖,他们的灵魂仿佛在经历锻造,黄金瞳不受控制地燃起,光芒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赐汝以权,代行天罚,” 某种超越他们自身血脉界限的“权限”被短暂赋予,他们感受到了足以审判邪恶、净化污秽的伟力在血脉中奔涌。
“授尔以责,涤荡逆乱!”
当最后一句如同律令般的话语落下,所有连接着黑袍的命运线都变成了流淌着金光的暗金之色,仿佛承载着君王的鲜血与意志。
所有接受赐予的人同时抬起头,他们的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与迷茫,只剩下绝对的坚定与燃烧的使命。他们注视着路明非,如同信徒仰望唯一的神只,齐声发出誓言,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撼动着空气:“汝令即吾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