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枚赶在腊月初回来了,带回了贾敬的亲笔信,“若全部属实,应将三房五房除族,这样无法无天的族人,早晚会带累全族。”
杜敏看完把信烧了,对贾枚说,“侄儿辛苦,我心里有数了,马上到了年关了,侄儿回家好生过个年,我若有事再派人叫你来帮忙。”
贾枚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为伯母做事,当不得辛苦,这是剩下的银子,交还给您。”
他不是那等会享受的人,这一路上只吃饭住店,买了一身棉衣,来回只用了三十两,还剩下一百七十多两。
杜敏有些意外他能剩下这么多,“不用还回来了,你拿着,好好跟家人过个年。”
贾枚推辞道,“二伯母,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不该拿的,不跟那些人一样了吗?”
杜敏见他坚决不要,“这样,这二十两你拿着买些年货,你家里老的小的都盼着你呢,你空着手回去也不合适。”
贾枚想起聪慧的儿子和可爱的小女儿,犹豫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多谢二伯母。”
转眼到了腊月初五,外地的掌柜陆续到了金陵预备交账,本地的庄头掌柜也都准备好了账本子。
贾赦急的来找杜敏,“母亲,马上就初八了,您打算什么时候跟贾敷贾畋清算?”
既然知道三房五房私吞自家的财产,今年若是再让他们截留过去,贾赦觉得自己能懊恼死。
“你急什么?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贾敷贾畋带着大房二房四房还有八房的几个爷们在醉兴酒楼喝酒,席间推杯换盏,热闹不堪。
贾畋端着酒杯站起来,“来来来,咱们敬敷大哥一杯,眼看又是一年了,若没有敷大哥带着咱们发财,咱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就是就是,敷兄弟,大哥敬你,明年咱们还能这么干吗?”
“干的好好的为啥不能干了?”
“不是,国公夫人不在这的吗?还有贾赦那兄弟俩,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咱们的饭碗还不得丢了?”
“切,就那两个傻小子,敷大哥哄他们跟玩似的,说什么信什么,国公夫人又怎样?一个内宅妇人,还是死了老公的,不足为惧。”
贾敷抬了抬手,“慎言!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叫人抓住把柄。”
“是是!还是敷大哥想的周到,哥,我敬你一杯。”
“过两日就交账了,大家跟了我辛苦一年,我贾敷总不能白让弟兄们辛苦,今天先小酌几杯,等关了账我再请大家喝酒,咱们喝个痛快!”
“好!”
虽然说是小酌,等出酒楼时这帮人还是脚步都有些踉跄。
贾畋爬上贾敷的马车,大着舌头说,“哥,哥我,我跟你,坐一车,我有,有话,跟你,跟你说。”
贾敷皱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回去睡觉去。”
“不,哥,娇娇她~她怀了~孩子了,哥,年前,我,我抬她,进门呗,孩子,不能生在,外头啊……”
“不行!你别找事啊,生在外头怎么了?一个青楼出来的,能允她生孩子就不错了,还妄想进府!做梦!”
“哥你别,别这么无情,娇娇对我,是,是真心的,我,我答应她,叫她当二房,你不能,我言而无信。”
贾敷喝了几杯酒,本就有些头疼,被贾畋抓着胳膊晃啊晃的,只觉得心口一股子郁气上不来,难受的紧,想把贾畋甩开躺一会儿,无奈贾畋喝醉了,手劲大的很,竟甩不开。
两人黏黏糊糊缠了一路,好容易到家了,贾敷只想快点下车回家,不料贾畋跟在他后面下来了,眼见的贾敷要迈入门槛,身后贾畋忽的一声大叫,“哥!求你了,兄弟给你跪下!”
贾敷气的猛一回头,却只见贾畋噗通一声跪到了他面前,肥胖的身躯猛地撞倒了他。
门口提着灯笼的家丁随从就见贾敷一下子往后摔倒了,头重重的砸到了青石板台阶上,随即一股子鲜血慢慢的从头底下流了出来。
“啊啊啊!老爷摔着了!”
家丁随从围过来,想要扶起贾敷又不敢,“快,快去请大夫。”
“畋老爷,你,你把我们老爷撞倒了,老爷要是出了事,你可不能跑啊。”
一个随从吓得一把抓住还跪在地上的贾畋,老爷要是有个好歹,太太非得打死他们不可,畋老爷害人不浅。
贾畋茫然的抬起头,怎么回事?敷大哥怎么躺下了?他还没答应娇娇进门呢。
他的随从哆哆嗦嗦的过来扶他,小声说,“老爷,老爷您闯祸了,要不,您也躺下装晕?反正您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正合他心意,贾畋眼一闭,随即也往后倒下,他太胖了,随从一把没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老爷也重重的摔到地上,没了鼻息。
“老爷,老爷您怎么也摔了?我们老爷也要看大夫!”
三房门口一阵兵荒马乱,一会儿贾敷被抬到了里面,至于罪魁祸首贾畋,被抬到了门房里,随便找了个人看了看,“畋老爷这是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随从守着贾畋,不敢离开,门房冰冷,一会儿冻的他直打哆嗦,心里暗暗祈祷,“老爷啊,您快些醒醒,再不醒小的要被冻成冰棍了。”
正房里,三太太坐在床前,大奶奶和贾敷的几个姨娘站在她后面,紧张的看着大夫给贾敷诊治。
贾政被趴着放在床上,大夫手里的药面子不要钱似的撒到他脑后的伤口上,好容易止住了血。
“大夫,我儿怎么样?怎么还不醒?”
大夫擦了一把汗,“血是止住了,不过脑部的问题最是复杂,待我开上一剂药,煎了与他服下看看。”
然而贾敷咽不进去药,那药顺着嘴角都流了出来,三太太气的大骂大奶奶,“你是死人啊,看不见你夫君吃不下去药?还不快些过去,你亲自喂!”
大奶奶亲自喂也不行,一碗药撒了一大半。
半天过后贾敷还是昏迷不醒,大夫又把了半天脉,“太太,我也没招了,要不就再等等,要不,就去百草轩,请顾老爷子来给瞧一瞧?”
三太太气急,“庸医!既治不好我儿你在这耽误半天功夫?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
贾畋一夜未归,他的家人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去找他。
天亮后,冻的半死的随从醒来后推了推他,“老爷,老爷醒醒,回府去吧。”
然而触手冰凉邦硬,吓得他哆嗦着伸手去贾畋的鼻子底下试试,没有气息!
随从顿时呆住了,坏了,老爷死了,太太非得打死我不可!一股温热的液体出现在了他的脚底下。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快快!快开门!赶紧去百草轩!”
随从一个激灵,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外面人正乱着,没人注意到他。
咬了咬牙,回府必定是个死,赶紧跑吧,找个深山老林藏着去,过几年府里就不会有人记得他这个随从了。
顾老太医被马车接了过来,他捋着胡子闭着眼睛诊脉,诊完了左手诊右手,最后说,“摔的太重了,虽然伤口不流血了,然则里面淤堵了,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三太太立时急了,不过她可不敢骂顾老太医,“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把我儿治好,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呢,年下多少的事儿等着他,可不能不醒啊。”
顾老太医,“你求我也没用啊,医者仁心,但凡有办法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呐,实在是,没有办法,脑袋里何其复杂,只能等它慢慢恢复,我可以开些药,促进恢复,其余的,只能等。”
三太太无法,只得给了诊金,好生送走了顾老太医。
想起来罪魁祸首贾畋,三太太喝道,“来人,去把贾畋给我带过来。”
身边几个婆子气势汹汹的来到门房,“畋老爷呢?太太有请!”
门房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一个婆子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一看,贾畋肥胖的身躯正侧躺在炕上,“畋老爷,太太有请!”
提高了声音,“畋老爷,太太有请!”
“嘿!装死是吧,畋老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您也得去见太太啊,还是快着些吧。”
上手去推了推,“咦,畋老爷?啊啊啊,畋老爷死了!”
这婆子吓得连滚带爬的出来了,门外的婆子唬了一跳,“说什么呢?畋老爷怎么就死了?”
“是真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瞧。”
三太太这下慌了,“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贾赦一早来找杜敏,“母亲,您听说了吗?那贾敷昨晚摔了一跤,至今未醒,说是被贾畋推倒的,贾畋被关在三房门房里,一夜竟冻死了,五房的人正在三房闹呢。”
杜敏微微一笑,“一早就闹开了呀,走,叫上你弟弟,咱们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贾赦莫名抖了抖,母亲的语气怎么,不像是去帮忙的,倒像是去看热闹的。
母子三人带着丫鬟随从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三房,一进大门就听到院子里五太太尖利的嗓音,“三嫂这话说的,我儿子命都没了,你还跟我掰扯是他扑倒了贾敷,你们贾敷可还没死呢,我的儿啊~这是看着你不能说话了,就往你身上泼脏水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转过影壁,只见一院子乱糟糟的,五房带来的人抬着贾畋的尸体放在正中间,五太太正边骂边哭,贾畋媳妇只捂着帕子哭的死去活来,五爷贾代祥背着手站在儿子旁边,老泪纵横。
三太太被丫鬟婆子围在当中,犹伸出头来回嘴骂道,“那是他该死!害了我儿难道他还能继续当他金尊玉贵的大老爷吗?我呸!”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撕了你的臭嘴!”
五太太发疯的冲过去要抓三太太,那些丫鬟婆子赶忙阻拦,五房这边的丫鬟婆子也上前撕打了起来……
杜敏带着人走到不远处站住,“这是做什么呢?老五,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贾代祥慢慢的转过头,“二嫂,我家畋儿,我儿子死了,死在她家的门房里,我为什么要拦?若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我都想去揍她!”
“畋儿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不去报官?都出人命了你还在这里撕吧,能让畋儿活过来吗?”
贾代祥一僵,为什么不去报官?不过是想让三房多赔些银子,三嫂说他是醉死的,他刚才也看了,畋儿身上没有伤,再说贾敷也伤着了,他跟府台大人关系又好,就怕他会袒护他,可恨他身边的随从跑了,没人知道畋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二嫂,这家里的事,就不用惊动官府了吧?敷侄子也是昏迷不醒,咱们就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嫂子只想着骂人,不肯好好跟咱说。”
杜敏暗骂一声糊涂蛋,“赦儿,你叫人分开她们,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贾赦一挥手,身后过来几个健壮的婆子,上前几下子把两边的人分开了。
虽然有丫鬟婆子护着,三太太还是叫五太太抓挠了几下,发髻散了一半,脸上两道红道子,气喘吁吁的,五太太也差不多的样子。
“你看看你们两个,当着下人的面打架,还有没有当家太太的体面!老三家的,说说怎么回事?”
三太太横了五太太一眼,“二嫂,我家敷儿昨晚回来,在家门口被这贾畋绊倒了,摔了个头破血流,连夜请了顾老太医来看过,都说没办法,至今还昏迷不醒。”
五太太嚷道,“谁知道你家敷小子是被谁绊倒的?现如今只有你家人在说,畋儿被你害死了,昨儿跟着我家畋儿的随从小马也不见了踪影,是不是被你家灭口了?二嫂,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畋儿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不是你家畋小子害人,我家敷儿能这样吗,二嫂,你才要给我家做主,敷儿,敷儿可是给你家办事的啊,他要是倒下了,那些子产业可交给谁管呀?”
杜敏一听,“敷小子辛苦了这么些年,如今受伤,正该好生歇歇,贾赦,今年你辛苦些,带着你贾政把账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