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考虑，方九让格拉莱维带自己亲眼看看【终端】的模样。
结果令方九倍感震惊。
异常编号078——【终端】屹立在一间密闭工厂中央，近十米高，周围的工厂墙壁遍布着冷蓝色的复杂管线，【终端】全身覆盖着锈黄色的装甲板，依稀可从缝隙间窥见互相咬合的齿轮和精密元件，方九抵达现场时，它似乎正处于运作状态，内部不断传来隆隆的轰鸣。
这头钢铁巨兽的侧面也有一道方形空洞，一条宽长的流水线输送带从它的内部延伸出来，通过空洞向内张望时，能从中隐约看见一些庞大的模糊轮廓在内部扭动，同时还能闻到一股类似机油的腻味。
它和【铁匠】十分甚至九分的相似！
再联想到曾经与无序者同行的“F世代机仆”，方九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铁匠】真有一群兄弟姐妹？”
它们或许散布于空域各地，随后被不同的世界所收容，其中【终端】和【铁匠】分别被海星世界和人类世界捕获，并改造成制造黑科技装备的核心，同时另一个【铁匠】的兄弟姐妹被无序者捕获，进而制造出了F世代机仆。
如果真是如此，先前未来机仆的问题就能解释得通了。
方九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转动，与他同行的格拉莱维注意到方九的异样，稍作沉默后开口：“您……可是在顾虑些什么？”
“没事，我就瞎想。”方九随口回应，暂时没打算透露太多情报，转而问道，“你们平时所使用的武器，都是用这台【终端】制造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格拉莱维坦然回答，“还有一部分特殊设备源自于其他的收容异常……详细解释起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那倒不用了。”
方九想到精神检测和意志鉴定啥的做起来太麻烦，摆了摆手回绝，接着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们这有没有……异体特工啥的？比如和文学名着角色同名的特工，有特殊能力的那种？”
格拉莱维的情绪明显震了一下，眼神惊讶地看着方九：“您连这个都知道？”
“还真有啊？”方九也惊了，顺势问了句，“那有没有叫华生、夏洛特的，或者叫罗宾汉、浮士德？”
格拉莱维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轻轻摇了摇触手，“抱歉，我记忆里没有叫这些名字的异体特工。”
方九挑了挑眉，感觉有点可惜。
一想到那些老熟人的海星版本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排成一排的样子，方九就觉得挺乐呵的。
他尤其想看看华生和夏洛特这对活宝的海星版本，不知道它们吵架的时候触手会不会在半空狂挥乱舞。
想到这里，方九脑子里又蹦出个形象来，忍不住追问一句：“那你们这第三分区的分局长是谁？”
格拉莱维看向方九的眼神更古怪了。
在它看来，这位【异神】对于这个世界的历史简直一无所知，却不知为何对管理局近些年才展开的诸多项目有所了解。
稍作迟疑之后，格拉莱维低声回答道：“是一只松鼠。”
“？”
“一只戴着单片眼镜，喜欢钻树洞的松鼠。”格拉莱维说道，“很奇怪吧，负责管理局整个分区的是一只陆生哺乳动物，它与我们的习性大相径庭，甚至曾经还是一个高危异常，但由于态度端正且屡次立下战功，议会已然批准它成为管理局最重要的领导者之一。”
方九越听越觉得这事就离谱。
海星管理局跟人类管理局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之处比暗纹矿石管理局要高出至少两个数量级。
这必然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大致了解过海星管理局的情况，方九原地思考片刻，觉得差不多应该回去整理一下情报。
一个人的思考深度终究是有限，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跟莉雅他们讨论事情的时候，方九自己的思路也会开拓许多。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这么快？”
格拉莱维躯干上的眼球霍然睁大，用触手缠住方九的手掌，力气比之前大一些，“我以为您至少要在这里待半个月……”
方九：“以前那些【异神】都待这么久？”
“它们会对我们的文明发展进程提供详细的引导。”格拉莱维的躯体扭动着，从心灵链接传来的声音变得低沉，“有时候也会纠正一些我们的错误，所以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这个……”方九有点尴尬，脑子里编了三四个贼拉离谱的理由，但没一个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只能暂时敷衍过去，“下次，好吧，下次一定……等我回去整理一下思路，过几天再回来看看。”
格拉莱维又嘎嘣一下僵住了：“几天就回来？！”
“可能是十几天，也可能是二十几天。”方九连忙解释道，“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
格拉莱维盯着方九，沉默不语。
【异神们】的到来总是间隔很长时间，比如上上一次异神降临是在八百年前，而上一次则是在四十年前，中间隔了七百六十年。
根据【异神们】的说法，碍于某种类似【世界屏障】的限制，它们无法自由选择降临的时间。
可是面前这尊异神显然有所不同。
还是说，他其实……不是异神？
趁着格拉莱维陷入沉思，方九默默链接触感，找到蓝色，然后挥动左手朝自己背后划拉两下。
一道深蓝色的时间裂隙就此诞生。
而随着时间裂隙缓缓展开，管理局内部的异度指标报警器激烈地响动起来，整个房间被染成鲜红，灯光明灭闪烁之际，照亮格拉莱维那几双震惊又茫然的眼睛。
“改天见哈。”
方九稍一用力，将手臂从格拉莱维的触手里抽了出来，后退两步，然后朝格拉莱维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转身一头扎进了时间裂隙之中。
看到这一幕，格拉莱维伸到半空的触手跟石化似的，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倒也不单单是因为这尊异神说走就走的行动力，而是因为格拉莱维没见过这种离开方式！
以前的异神基本都是乘坐飞船离开的，虽然也有类似撕开裂隙的动作，但那是利用飞船引擎的内置能量，配合某些直到今天管理局都无法解明的高等技术才能做到，而且需要花费两到三天的时间，才能让裂隙通道彻底稳定下来。
而不是跟方九一样，跟自己聊着天说着话，随手对着虚空比划两下就直接切开裂隙，然后一头扎进去。
这……不对吧？！
格拉莱维正原地懵逼呢，突然看到原本快速收缩的裂隙又开始扩张。
刚走进去没多久的方九原路折返回来，重新捏住格拉莱维的触手，眼神好奇又清澈地冒出一句：
“刚才忘记问了，你们这个世界的龙娘是怎么来的？”
“呃……”格拉莱维已经彻底懵逼了，只能木讷地回答方九的提问，“根据历史记载，是两万年前的【异神们】带来了两只巨龙，慢慢繁衍并演化而成的……”
“哦，明白了，谢啦。”
方九面露了然之色，转头又消失在时间裂隙之中。
这次没有再出意外，裂隙逐渐收缩成一个细小的时空奇点，剧烈颤抖几下后便消失不见。
在这之后，房间的大门被推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海星特工冲进屋内，迅速展开，包括天花板在内顿时爬满了特工们的身影。
奇怪的是，房间里除了原地懵逼的格拉莱维之外，它们什么都没看见。
一名海星特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惶惑，上前靠近格拉莱维：“副局长大人？”
格拉莱维如梦初醒般抖了三抖，这才回过神，“什么？”
“刚才异度指标报警器开启了红色警告模式。”那名海星特工的触手高高举起武器，身体旋转着，紧张地环顾四周，“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有刚才那位【异神】又去了哪里？”
格拉莱维沉默了很久很久。
它脑海中回忆起与方九接触后的经历，一种世界观被创了个半残的感觉从心中油然而生。
而且不知为何，某种灵性直觉告诉格拉莱维，下次方九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带来一些真正碾碎它世界观的东西。
格拉莱维努力绷住情绪，用平静的声音开口。
“解散吧，这里……没有危险。”
“……”
听到格拉莱维的指令，海星特工们纷纷一怔，面面相觑。
两秒的迟疑过后，海星特工们默默收起武器，整齐地退出房间。
等到最后一名海星特工离开，格拉莱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瓶珍藏的老酒，再翻找出一个高脚杯，将醇香的酒液慢慢倾倒进去。
格拉莱维趴在桌上，轻轻摇晃着酒杯，透过杯壁的反光能看到自己眼神里深深的迷茫。
一个对世界历史一无所知的异神，一个对管理局项目了解颇深的异神。
同时还是一个可以自由降临到这个世界，还能顺手劈出裂隙的异神。
还是说……它其实不是异神，而是某种更高级别的存在？
“它……到底是什么？”
……
……
太平洋，尼莫点附近的海域上空。
云海之上漂浮的空域飞船内。
一道深蓝色时间裂隙突然展开，愣在原地的莉雅连同扫地机器人本体一起被吓得蹦了起来！
“哎哟我艹什么玩意！？”
“什么什么玩意……”方九双手撕开裂隙，从虚空深处走了出来，“是我，你不是见过一次吗，还大惊小怪的。”
莉雅看到方九才想起来之前是有这么个事，马上就是一个双手叉腰，强装镇定：“我……我肯定记得啊！刚才那是我故意喊的！”
方九随手给裂隙关上，回头瞥了她一眼：“为啥故意喊？”
莉雅水灵地眨了眨眼，试图萌混过关：“这不是显得你能力牛逼嘛……”
看得出来这小东西最近没少看小品。
“哎呀不说这个！”莉雅知道自己这理由太牵强，连忙摆两下手，转移话题，“你刚才哪去了？我看你本来要测试能力来着，结果biu一下突然消失了，给我吓得不轻，还以为你又找到啥新死法了。”
“不是新死法。”方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新世界哦。”
“什么新世界？”莉雅一脸懵，两秒后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拉得贼大，“你又发现新东西啦？！哎不是我说咱们自个儿这的东西还没消化完呢又来新的，虽说有探险精神是好事但你不能连着来啊之前度假就没好好度……”
“你消停点，别上来就整长难句。”方九一把搂住莉雅的扫地机器人本体，猛地搓了搓它的毛刷，“而且真要说的话，也不算什么新世界，以前我们就见过。”
莉雅被方九摁在怀里，姑且老实了点，小声嘀咕：“以前见过的……是啥啊？我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九笑了笑，然后暂时停止“撸莉雅”行为，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大概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是我。”方九主动开口。
电话另一头的陆玲好像很疲惫，声音带着点虚弱：“怎么了？你们在空域里有新发现？”
方九：“那倒没有。”
电话那头的陆玲明显松了口气。
方九：“但是我刚才跟海星管理局接触过了，里面有个海星版本的你，名字叫格拉莱维，五根触手六只眼睛，还会分泌黏液……哦对了，它们那边也有异体特工，还有个跟【铁匠】一样的设备，叫什么……【终端】”
电话那头的陆玲直接从办公椅里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