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黑龙的请示，叶白没有说什么。
庭院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桃枝，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他静立树下，一袭墨衣仿佛融入了渐沉的暮色，银发流淌着最后一缕天光，清俊的侧脸无波无澜。
恰在此时，
一片被晚风吹落的桃花瓣，打着旋儿，悠悠飘落，正朝着他的肩头。
叶白似乎并未留意，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指尖莹白如玉。
那花瓣触及他指尖的刹那，竟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泛起，便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化归了最原始的虚无。
与此同时，
城外，一片荒芜的草地上。
肃杀之气弥漫。
只见三个黑衣人成合围之势，将先前从忘忧酒馆离开的四个老者死死困在中央。
四位老者虽然都是半仙修为，但这三个黑衣影卫的实力诡异莫测，皆可与真仙相媲美。
此刻只是略微出手，凛冽的杀招与磅礴的威压便已交织成网，将四个老者逼得险象环生，护身法宝光华急剧黯淡，显然已被彻底压制。
“冥顽不灵，胆敢妄议天听，其罪当诛！”
为首黑衣人声音冰冷，不含一丝情感，掌心凝聚起一道足以撕裂虚空的暗芒，便要朝着其中一位老者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同时发动绝杀，欲将四人一举歼灭。
四位老者面露绝望，眼中尽是不甘与悲愤，他们万万没想到昊辰的手段竟如此酷烈迅捷，丝毫不留余地。
正当那毁灭性的攻击即将临体，夺走他们性命之际——
呼～
一阵清风，毫无征兆地拂过草地。
这风轻柔得仿佛情人的触摸，却让那三名杀气腾腾的黑衣影卫皆是瞳孔骤缩。
他们只觉得一股冻彻仙魂、根本无法理解的寒意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体内奔腾的仙元竟在刹那间凝固、崩解。
“呃啊——！”
三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他们的身体便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外到内迅速消融、溃散。不过眨眼功夫，便彻底化作虚无，消散于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劫后余生的四位老者此时都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但很快，他们似乎都隐约猜到了什么，目光不约而同地猛地转向那座小城的方向，
转向那间不起眼的“忘忧酒馆”。
“难道是……？！”
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与深深的敬畏。
最终，他们整理衣袍，神情无比郑重，对着城内方向，无比恭敬地躬身一拜，道：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回荡在寂静的草地上空。
……
与此同时，
远在皇城深处，九龙帝座之上。
嗯？！
正闭目凝神，体悟仙道法则波动的昊辰，身形微震。
他睁开双眼，左眼星河倒转骤停，右眼龙瞳之中紫金光芒剧烈闪烁，流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那三名与他仙魂有一丝联系的影卫，竟在瞬间同时湮灭，连挣扎的痕迹都微乎其微。
能在他感知下如此干净利落抹杀三名堪比真仙的影卫，这世间，除了那人，还有谁？
昊辰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愠怒，有忌惮，最终却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语，在空旷的大殿中幽幽回荡——
“师尊，一年了……这还是您第一次出手。”
他微微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帝座扶手，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望向了未知的远方，声音渐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道：
“您也是感应到，弟子留在这人间的时间不多了么？”
叶白虽说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但在昊辰心中，一直还拿叶白当做师尊。
而那三个影卫之死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这样的棋子，他要多少有多少。
真正让他帝心泛起微澜的，是师尊出手这个事实本身。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侥幸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开心，悄然滋生。
师尊并非全然无视他。
即便断绝关系，即便形同陌路，师尊依旧关注着他。哪怕这份关注的体现，是出手灭了他的三个手下。
至少……这证明他仍在师尊的视线之内。未曾彻底沦为不相干的陌生人。
“师尊……”
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存在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御书房内消散。
昊辰缓缓向后，靠在冰冷的帝座之上，玄金帝袍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他微微阖眼，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扶手，将那丝不该属于帝皇的情绪深深埋入眼底最深处。
殿内烛火无声燃烧，将他孤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砖上，拉得很长。
同一时刻，
忘忧酒馆后院。
桃花树下，叶白负手而立，墨衣仿佛与渐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方才那隔空一指，于他而言，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未能让他的眼神有丝毫变化。
然而，侍立一旁的黑龙，修长的身躯却是微微一震。
方才那一瞬间，他清晰无比地感应到了城外那三道强悍气息的骤然消亡，以及那一闪而逝、却凌驾诸天之上的淡漠意志。
是主人出手了！
黑龙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讶，不由抬头看向前方那道挺拔却孤高的背影。
他没想到，那三个不过真仙层次的蝼蚁，竟值得主人亲自隔空出手抹杀。
虽然有些疑惑，但黑龙却也不敢多问。
就在这时，
“是时候了。”
叶白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黑龙闻言一愣，连忙收敛心神，恭敬问道：“主人这是何意？”
叶白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若星海的眸子，平静地看向黑龙，最终缓缓道：
“收拾一下，明日回钦天监。”
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黑龙身心一震，眼中惊讶之色更浓。
回钦天监？
主人自一年前与昊辰决裂，便游历人间，没再回钦天监一次，半年前于此地开这间小酒馆隐居，仿佛彻底放下了过往一切。
如今为何突然决定要回去？
是因为方才出手，预示着不再避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黑龙心中念头急转，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应道：
“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叶白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垠的夜空。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桃，庭院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黑龙离去时轻不可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