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家人们,陈映晚自然不能说因为自己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
“咱们这银子挣得都不容易,等到明年开春再看看吧,不急。”
陈月宜看出来陈映晚实在不想开分店,于是主动劝娘亲:“娘,晚姐儿自然是有她的考虑,这些事情她肯定是比咱们懂的。”
柳翠云只好作罢:“那就听晚姐儿的。”
除夕这日,陈映晚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活计,准备离开侯府,却被小厮叫去了落桐院。
陈映晚有些紧张,因为她前几天刚跟余管家说过自己不想继续做下去了。
想来陆殷辞已经从余管家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陈映晚不知道陆殷辞会不会放她离开。
虽然陆殷辞对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但陈映晚并不觉得这份情愫能让陆殷辞开口留下她——毕竟陆殷辞的傲气是陈映晚所见之人中数一数二的。
可陆殷辞性格又阴晴不定,谁能猜到陆殷辞会怎么做呢?
是十三开的门,落桐院如今是墨安和十三一起当差,十三似乎有什么原因不能再去外面替陆殷辞办事,于是开始名义上是和墨安一样的小厮,实则有护卫之责。
其实和从前倒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从前在暗,此时在明,还能多另一份月钱。
这半年来,陈映晚也慢慢跟十三熟悉起来。
十三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往往是陈映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该说的就一个字都不说。
有时候十三也会跟陈映晚说些话,大多是让她下次来落桐院多带一盘自己爱吃的糕点。
慢慢的,陈映晚发现他不只是爱吃糕点,而是喜欢所有甜食,但十三之前所在的暗卫营不会有这种奢侈的甜食。
陈映晚知道以后,每次给佑景和月宜买糖时也会给十三多带一份。
这次一进门,陈映晚就把昨天买的芝麻糖递给了十三,又小声道:“我已经跟余管家说过要走了,往后这些糖可能要你自己买……”
十三一顿,抬眸看向她,同样小声道:“恐怕……以后还是要你帮我的。”
陈映晚心一沉。
十三这句话,是在暗示她陆殷辞不会放她走了。
……可如果她非要走呢?陆殷辞会用什么办法拦住她?
“少爷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墨安神色有些紧绷地往西间看了一眼。
陈映晚用眼神询问,墨安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快去吧。”
陈映晚更加惴惴不安,握了握拳,朝西间走去。
陆殷辞坐在书桌前,桌前的窗子被关上,屋里燃着炭盆,一进屋就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可陆殷辞背对着陈映晚,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外衣,显得萧瑟无比,叫人无端心头泛起冷意。
“……大少爷。”
陈映晚轻唤了一声。
“你来了。”
陆殷辞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这几日厨房忙着准备除夕佳节,奴婢没能来给大少爷送膳请安,是奴婢的不是。”
陈映晚先放低了态度,总不会有错。
“你就只有这一点不是吗?”
陆殷辞的语气很淡,陈映晚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是随口玩笑还是认真地责问她。
半晌,陈映晚硬着头皮请罪:“奴婢百般不是,求大少爷宽恕奴婢。”
“……”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可怕,连玩笑也开不得吗?”
“是因为这样,你才想急着离开侯府、远离我,是吗?”
轮椅转动,陆殷辞缓缓转身看向陈映晚。
两人视线交汇,陈映晚心中一惊。
陆殷辞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了,眼下青黑,眼白还泛着血丝,脸色更是有些苍白,唯有嘴唇带着些血色。
他整个人仿佛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屋里烧了两个炭盆,可陈映晚竟然觉得后背发凉。
她慌忙低下头:“大少爷说的……奴婢不明白。”
“不,你是太明白了。”陆殷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对明煦如是,对我亦如是。说靠近便靠近,说离开就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陈映晚,你没有心吗?”
陈映晚自知今天是怎么都不能蒙混过去了,咬了咬牙,干脆抬头直视陆殷辞:“不然呢?大少爷希望奴婢怎么样?”
“奴婢装糊涂,难道大少爷没有再装糊涂吗?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您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吗?”
没错,陈映晚知道陆殷辞的想法。
她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别提和明煦有过一段堪堪萌芽就被折断的感情,她知道陆殷辞对自己有一些感情,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且不说她愿意与否,难道陆殷辞就能放下身份差距、光明正大地娶她吗?
他既然连给陈映晚一个正经名分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她直面他的感情?
陆殷辞眼中闪过一丝怔愣。
“……对你来说,名分那么重要吗?”
听到这话,陈映晚忍不住笑了一声。
“如果大少爷觉得名分不重要,为什么不敢给?”
“还不是因为一个村妇配不上您侯府大少爷的身份,更担不起您夫人的名分?我对您来说,不过是闲来解闷罢了,且我又不是您豢养的笼中鸟,既没签卖身契,我为何走不得?”
“陈映晚!”
陆殷辞厉声打断她的话,扬起一丝冷笑。
“你现在越发过分了……是因为宿慕成吗?有了宿家大少爷做靠山,你就忘乎所以了?”
“别忘了,宿慕成装得再好,也是宿家的人……没有我,宿家想杀你轻而易举。”
陈映晚顿了顿。
“是,奴婢的确是因为宿慕成才敢这么说话。”
“当初奴婢走进落桐院,是二爷和大少爷垂帘,想保住奴婢的命,免受宿荣迫害。”
“现在既然奴婢与宿家被迫合谋,宿家自然不会随意动奴婢,奴婢也就没有留在您身边的必要了。”
“况且……恕奴婢之言,往后若要留在您身边,奴婢所面临的危险并不会比从前宿荣给奴婢的少。”
陆殷辞握紧了把手,用力到直接发白:“……胡说,你在我身边怎么可能有危险?”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
“您觉得老夫人还会容忍我多久?您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被老夫人赶出去,还是意外惨死街头?”
“我不会让你死的……”
“您凭什么笃定?您是能控制老夫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能把奴婢一刻不错地保护起来?亦或是……能娶奴婢做正室,让老夫人没有动手的理由?”
“你……”
陆殷辞颤声打断陈映晚的话,似乎被陈映晚说的话刺激到,他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你要知道,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身为侯府少爷,无论是为了祖母还是为了侯府的脸面,我都不能娶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女人。”
“可这不代表我会背弃你。”
“不娶你,我依旧能保护好你。”
陆殷辞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方一抬头便看到陈映晚的眼神。
他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眸子便掠过一丝绝望的痛苦。
“……你不信我。”
陈映晚神色自若,一字一顿:“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