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祖此刻正绝望地瘫坐在营内签押房的椅子上,双目空洞,内心被惊惶与绝望填满。
此前,他一回到营地,便强忍着满心恐惧,匆忙下令收拢兵马,清点战损。待逐一清点统计后,结果令他更加绝望。此次出征,水师人员损失其实并不算太大,原有五百多人,如今归队的尚有四百来人,折损了百余人。出征时的大小各类战船四十六艘,如今回来的却只有二十八艘,且个个带伤。损失的那十八条战船,多半是在撤退时被友军挤翻、撞沉的小型船只。而那些从城内雇来的打手与地痞无赖,下场则更是凄惨。
水师撤退之时,与跟在后面的这些打手、无赖的船只挤在一处动弹不得,场面混乱无比。平日里,水师官兵的家属在城内就常受这些地痞无赖的骚扰,敲诈勒索之事频发,双方早就积怨深厚。这次水师吃了大败仗逃命,心中正憋着一股火,正好拿这些地痞无赖撒气。
水师士兵们站在船上,红着眼睛,纷纷操起火炮、火箭、火铳、弓箭等远程武器,朝着地痞无赖乘坐的小渔船、商船疯狂射击。锈迹斑斑的火炮轰鸣声震耳欲聋,过了期的火箭一点火,便带着尖锐的呼啸,几十支箭在火药推力下如蝗虫般朝着下方的船只扑去。爱炸膛的火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只能射轻箭糊弄上官的弓箭也如雨点般射向那些船只。
这些打水匪一个个贪生怕死的水师士卒们此刻居然都像个真正的士兵,对着这些城内的祸害们玩命射击。而那些原本质量就不咋滴、一打就炸膛的铳炮,此刻却一门也没炸膛,当然也可能是爱炸膛的在刚才的激战中都炸完了。发射火箭的士卒经过刚才与水匪的交战,此刻也有了经验,火箭蜂巢附近易燃的火药等物全部清空,对准敌人点完火就跑。
虽说这些水师平日里疏于训练,但手中的火炮、火箭等兵器在这种贴脸开打的近距离射击中却威力巨大。地痞无赖们乘坐的大多是简陋的小渔船、乌篷船、沙船等民用船只,既无防护,又缺乏有效的反击手段,根本不是水师战船的对手,纯属单方面屠杀。一时间,江面上惨叫连连。
这些民用船只制造时注重成本控制,外壳本就脆弱,哪经得起水师这般疯狂攻击,不少当场就被撞翻、击沉。有的小船被火炮击中,瞬间木屑横飞,船上的人非死即伤;有的被弓箭手射出的火箭(与之前所说的用火药作为动力的火箭不是一回事儿)引燃帆布,火势迅速蔓延,无赖们纷纷跳水逃生。
水师士卒们对这些落水的“江湖好汉”们也丝毫不客气,火铳与弓箭不断收割着江上漂浮的生命,有的士卒甚至丧心病狂的把小炮装上霰弹,炮口探出船舷,对着这些落水“好汉”开火!落水者的呼救声在枪炮声中显得格外凄惨,鲜血染红了大片江面。看得在后面追杀的董鹏飞都不禁浑身冒出冷汗,如果刚开始这些水师士卒就这般疯狂,自己早就被轰到江里喂鱼了。
上岸后,侥幸活命的地痞无赖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作鸟兽散。后来李明统计得知,此次出城的630多个“江湖好汉”,平安回来的不足280人,其中还有五十多人受伤残疾,其余人都成了江中浮尸。
如今,营内战死士卒的家人、城内死伤地痞无赖的家属、船被击沉了的渔民和船行东家都聚在营门外吵着要赔偿,可何耀祖心里清楚,自己那些积蓄根本不够赔的。即便勉强够,他也不舍得拿出来,这些可都是他多年来不择手段、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想到这些,何耀祖心中越发恐惧,感到自己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他愣神片刻,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情,唤来最为亲信的牛贵和张福二人。三人凑到一起,低声商议:“这次咱们算是完了,李明肯定不会放过咱们,那些战死兄弟的抚恤金、损失的船只赔偿金咱们一样也发不起,这可如何是好?”何耀祖满脸愁容,忧心忡忡地说道。
牛贵眉头紧皱,面露焦急:“将军,要不咱们拼死一搏,只要弄死李明那厮,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一旁的张福却连忙摇头:“不可不可,如今咱们势单力薄,手下人心都散了,怎么拼得过李明。依我看,咱们还是另谋出路。”
何耀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不能等死!这些年咱们走私贩卖货物、军械,也攒了不少钱,够咱们花好几辈子了。咱们不如卷钱逃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山高路远之处娶妻生子,好好享受后半辈子吧。”牛贵和张福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特意打扮成普通水营士兵的模样,将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珠宝仔细地装箱打包,那满满一大箱的财宝,承载着他们多年的贪婪与罪恶。趁着夜色,他们抬上箱子偷偷来到水寨边早已准备好的一艘小船上。他们刚上船,正准备起航,突然,几个打扮成码头苦力模样的汉子围了上来。何耀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刀。
这时,为首的汉子冷冷一笑,亮出了一块军情处的腰牌:“何参将,别来无恙啊。我家李将军早就料到你会趁夜逃跑,特命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何耀祖、牛贵和张福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们不甘心就这样被抓,妄图做最后的挣扎,纷纷拔刀相向。然而,那几个汉子丝毫不惧,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何耀祖三人知道这家伙的威力,顿时泄了气,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船上,乖乖束手就擒。
第二天一早,何耀祖三人连同那一大箱金银珠宝,被押送到了李明面前。此时,李明正在城内总兵府的书房里批阅公文。看到被押进来的何耀祖等人,李明放下手中的毛笔,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
“何耀祖,你可知罪?平日里你不操练士卒,却驱使他们为你走私贩卖货物,谋取私利。你这水师吃空饷成风,战船也从不修缮,整个水军被你搞得乌烟瘴气,空额竟达一半之多。正是你平日里这般胡作非为,才招致你这次大败,你还有何话可说?”李明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何耀祖心中虽惧,但仍试图狡辩:“将军明鉴,朝廷发的饷银不足,我领到手中的饷银连三成也没有,而且朝廷累计欠饷已达18个月,兄弟们也得吃饭啊,我也是没办法呀!”
李明怒目而视,指着一旁那口装满金银的大箱子,喝道:“你若是真为兄弟们着想,我也就不说啥了。可你看看,你贪了多少钱?就你这般中饱私囊,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兄弟们吃不饱饭?你手下的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却如此贪婪,还是个人吗?”
何耀祖还不死心,继续争辩:“我上有80岁老母,下有妻儿,一家人都指望我,我也是为了家人的生计啊!”
李明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这次逃跑,可曾顾及家中老小?你只想自己带着钱逃命,何曾管过家中80岁的老母?桩桩件件,你还有何狡辩?”
何耀祖听后,顿时低下头,无言以对。
李明看着何耀祖,眼中满是厌恶,随后大手一挥,命令道:“来人,把他押下去,交给钱巡抚处置。告诉他,务必严惩不贷,以正军法!”
何耀祖三人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押了下去。而这钱守庸,早被李明叮嘱过。何耀祖一到,钱守庸便毫不犹豫地将他直接押入大牢,等待朝廷发落。
与此同时,一封弹劾奏书加急送往京师。在这封奏书中,钱守庸将何耀祖的诸多罪行一一罗列,贪墨军饷、变卖兵器、侵吞军产、役使士卒走私,以及武备废弛,以至此次剿匪大败等。这些罪过,不管有的没的全都一股脑地算在了他头上。
此时的大明王朝,内忧外患,崇祯皇帝本就心力交瘁。看到这封奏书后,更是龙颜震怒,拍案而起,当即下令将何耀祖押入京师,革职查办。
何耀祖被押解至京师后,在大理寺的大记忆恢复术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不久之后,圣旨下达,何耀祖被判处斩立决。随着那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何耀祖的一生就此终结,他的贪婪与腐败,终究为自己换来了应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