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郎抬起头,吃得满嘴流油:“军长伯伯家的,很讨厌”
欧阳萱也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很讨厌”
欧阳煜没有想到军区竟然调来了新的军长。
冉以沫起身,朝着窗户的位置走去:“姚军头走了后,上头调了一个姓程的人来,说只是暂时的,军长的位置是咱老爸的,谁也抢不走”
“哗啦——”窗户突然推开。
刘晓梅嘴里还在巴拉巴拉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却见欧家的窗户突然找开,冉以沫单手撑住红漆斑驳的窗台,军绿色裤腿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已经稳稳落在泥地上。
少女起身时,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
拍了拍衣摆并不存在的灰,笑得像只小狐狸:“刘阿姨,您这……鼻子可是比军犬还灵呢~,谁家吃点什么你都能闻到。”
她突然凑近深吸一口气,“咦?这雪花膏的香味……是友谊商店二楼柜台那款F国货吧?要一张侨汇券呢。”
刘晓梅条件反射地抬手要骂,手指却在半空僵住,想起手上戴着的表,手腕一缩,抬起的手在半空转了个弧度,又给放下。
这就有意思了,程家五口人,虽然男人是军长,以刘晓梅小气巴拉抠抠搜搜的性格,手腕上的表也不是程家想买就能买的。
“刘阿姨这表……”
冉以沫眼睛弯成月牙:“是海鸥牌最新款吧,百货公司现在都没有货呢,听说普通工人要攒半年工资呢,在友谊商店至少要两张侨汇券……”
周围传来一阵吸气声。
两张侨汇券,那得多少钱,她们家里连工业券也没有几张。
冉以沫转向围观的军属:“各位叔叔婶婶,你们当中应该有家人或是朋友在手表厂上班的,你们可以找人问下,连百货公司都还没有的表是不是得用特殊工业券才能买。”
人群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刘晓梅额头渗出细汗,她家老程虽然是一军之长,可家里还有三个人没有工作,每个月雷打不动还要给老家汇去二十元,这表来历确实经不起推敲……
她都藏得这么快了,这死丫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这都能看得到。
“我哥难得回来一趟。”
冉以沫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路过的军属都放慢脚步:“用他的津贴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肉包子,还有红烧肉给我们兄妹改善生活,没有想到就被刘阿姨你扣上资本主义享乐的帽子。”
“那是不是以后只要谁家吃肉,做点好吃的都是资本主义作为。”
林莹小跑而来,听到冉以沫的话,开口道:“冉丫头,胡说什么呢,只是吃点肉就是资本主义行为,那军区也不用养猪给战士们改善伙食了,国家也不用每个月发肉票了……”
林莹的话还没有说完,刘晓梅尖锐的声音再次传进众人耳中。
“什么,你哥回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军校上课,该不会是被军校给退学了吧……”
“这位同志……”
欧阳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笔挺的军装配上熠熠生辉的双眸,让周围的小姑娘不自觉红了脸。
“你说话要负责,人虽然长着一张嘴,但也不是什么话都可以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出来的。”
“根据《惩治反革命条例》第七条……”
“谣破坏军人名誉,可以移交军事法庭处理。”
刘晓梅看到出现在面前的高大青年,有些发怵。
不自觉后退两步,眼前这年轻人通身的杀伐气,竟比她家老程还慑人几分。
“我、我就是关心……”
她嗓子突然哑了。
“刘阿姨的关心真特别……”
冉以沫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像小丑一样的女人,要不是有人特意叮嘱过,她早就出手收拾眼前的女人还有那个老色坯程军长了。
人前装得大义凛然,人后却是个为老不尊的人,真是丢了军人的脸,冉以沫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进的军队,如何爬到如今的位置。
“刘阿姨”
冉以沫慢悠悠地开口,清亮的嗓音惊飞了院墙上打盹的麻雀:“您这么关心我们家吃什么,不如先解释解释,你每周三,周六雷打不动一家人去国营饭店吃饭,每顿至少两个肉,这是资本主义做派,还是享乐主义。”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张婶挎着的菜篮子啪嗒掉在地上,掉出一包红糖——那还是她攒了好久的糖票才买到的。
“你胡扯”
刘晓梅的声调陡然拔尖,她下意识去拢鬓角,腕间的海鸥表链哗啦作响。
“胡没胡扯,把你带去国营饭店一问便知。”
一位大娘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接茬:“对对对,小丫头她不认没有关系,国营饭店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的,军人夫人这个样子,想来认识她的人不少”
“听说程军长家闺女可讲究咧!吃个肉还非要浇什么……什么黑胡椒汁,人家国营饭店没有,还骂人家是土老冒。”
“那是资产阶级酱料”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刘晓梅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冉以沫见状,慢悠悠地继续补刀:“说到程娟……”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周围军属们都竖起了耳朵:“刘阿姨,您家程娟高中毕业都一年了吧?伟人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怎么从来没见您家程娟响应过啊?”
一脸天真无邪地继续数落:“不仅不去,还三天两头往华侨饭店跑,吃牛排喝咖啡——哎哟,这西式做派,可比我们家吃个红烧肉'资本主义'多了吧?”
刘晓梅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叫道:“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冉以沫眨眨眼,故作委屈:“刘阿姨您别急啊,我也没有想管你们家的事,就是好奇,您说我们家偶尔吃顿肉就是资本主义享乐,那您家程娟顿顿西餐,岂不是成了'帝国主义走狗'?”
围观的军属们顿时哄笑起来。
王婶子阴阳怪气地接话:“哎呦喂,原来程军长家的人是这么个双标法啊?管别人叫泥腿子,自己闺女倒是当起洋小姐来了?”
“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不要说去国营饭店的次数一只手都得过来,那个华侨饭店门朝哪里开我们都不知道”
“说的就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