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推开四合院大门时,肩膀上的帆布包“啪嗒”撞在门柱上,里面的搪瓷缸子发出清脆的响。他咧着嘴往院里瞅,东厢房的烟囱正冒着笔直的青烟,混着煤球的烟火气飘过来,让他鼻尖一酸——那是老爸何大清的手艺,老两口子烧了一辈子锅炉,连添煤的节奏都带着股讲究劲儿,烟总是比别家的直。
“爸!我回来了!”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在院里打了个转,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东厢房的门“吱呀”开了,何大清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正擦着门框上的旧对联。“喊啥喊,院里都睡午觉呢。”他嘴上嗔怪,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今晌午食堂没啥事?”
“提前溜号了!”傻柱几步蹿到跟前,把帆布包往石桌上一放,里面的酱肘子用油纸裹着,还冒着点热气,“给您带的,王记卤味的,您最爱吃的带筋的那块。”他说着掀开油纸,酱色的肘子泛着油光,肉香“腾”地漫开来,连西厢房的三大妈都探出头,笑着说:“傻柱这是又孝顺你爸呢?”
何大清没接话,转身往屋里走:“进屋说,外头晒。”傻柱赶紧跟上,看着老爸的背影——虽说背有点驼了,步子却比前阵子稳当,脊梁骨像被啥东西撑起来似的,不再是以前那副蔫蔫的样子。
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是刚沏的茉莉花茶,茶叶在水里舒展着,飘出淡淡的香。傻柱知道,这是老爸的讲究,不管日子多紧,每天下午都得喝两盅,说是“解乏”。他往炕沿上一坐,刚想夸老爸把屋子收拾得亮堂,就见何大清从柜里翻出个小酒壶,往两个盅子里倒了酒:“陪我喝两口。”
“得嘞!”傻柱眉开眼笑,接过酒盅抿了口,辣辣的酒液滑进喉咙,熨帖得他直咂嘴,“还是您这酒地道,比厂里食堂的散装酒强多了。”
“那是,”何大清呷了口酒,眼神落在他胳膊上,“前儿个看你抬蒸笼时,胳膊还不利索,这咋又敢提前溜号?”
傻柱嘿嘿笑,往他碗里夹了块肘子:“早没事了!您给我贴的那膏药管用,比卫生院的红花油强。再说了,院里有您在,我心里踏实,干活都有劲儿。”
这话没掺假。自从老爸从乡下回来住,傻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斤。以前下了班总爱往秦淮茹家钻,蹭口热饭听几句家常,心里却空落落的;现在一进院看见东厢房的灯亮着,就像有根线牵着,脚不由自主地就往那边挪。昨儿个夜里修食堂的蒸笼,螺丝拧到半夜,想起老爸在院里等着,手上的劲儿都比平时足,愣是提前俩钟头收了工。
“对了爸,”傻柱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厂里发的体检表,您明儿跟我去趟厂医院,查查体。我托人找了内科的李大夫,他给您好好看看。”
何大清接过表,手指在“血压”“心电图”几个字上摩挲着,没说话。傻柱知道他的脾气,一辈子省吃俭用,总说“没病查啥,白花钱”,赶紧补了句:“不花钱!厂里给的福利,退休工人免费查!您不去白不去,我还想让您多陪我喝几年酒呢。”
何大清抬眼看他,眼里闪着点湿光,端起酒盅跟他碰了碰:“行,听你的。”
正喝着,院门口传来秦淮茹的声音:“傻柱,在家吗?槐花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她推门进来,看见桌上的酒盅和肘子,笑着说:“叔也在啊?正好,我刚蒸了馒头,拿几个过来。”
“秦妹子来得巧!”傻柱起身要去厨房,“我给你们露一手,今儿个咱仨喝两盅。”
何大清摆摆手:“让我来。”他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厨房走,“你爸我烧了一辈子锅炉,炒个菜还不简单?”傻柱赶紧跟过去打下手,爷俩在灶台前忙乎着,一个切肉一个备料,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着说笑声,从窗户缝里飘出去,让路过的二大爷都停下脚,纳闷道:“这傻柱家咋这么热闹?”
红烧肉炖在锅里时,何大清往灶膛里添了块劈柴,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红堂堂的。“前儿个见你帮三大爷修轮椅,那焊点不匀实,回头我教你两招。”他忽然说,“我年轻时候在厂里,焊锅炉的技术可是头一份,闭着眼都能焊得滴水不漏。”
傻柱愣了愣,随即笑了:“真的?那可得好好学学!省得总被厂里的焊工师傅笑话。”他长这么大,听老爸说工作上的事屈指可数,印象里只有“烧锅炉的”三个字,没想到还有这本事。
肉香漫满院子时,秦淮茹带着槐花和棒梗来了,手里捧着碗刚拌的黄瓜。槐花趴在门框上,看着厨房里的爷俩,小声对棒梗说:“傻柱叔跟何爷爷在一起,好像不咋骂人了。”
棒梗点点头,眼睛盯着厨房:“我听见何爷爷说要教傻柱叔焊东西,比许大茂强多了。”
傻柱端着红烧肉出来时,正听见这话,故意板起脸:“小兔崽子,背后说我啥呢?”手却往槐花手里塞了块冰糖,逗得小姑娘直笑。
四个人围着八仙桌坐下,何大清给傻柱和自己倒了酒,给秦淮茹和孩子们盛了米汤。红烧肉炖得烂乎,筷子一戳就透,肥油都炖进了汤里,拌着馒头吃香得人直吧唧嘴。
“叔,您这手艺真不赖!”秦淮茹由衷地夸,“比傻柱做的还入味。”
傻柱刚想反驳,被何大清瞪了一眼:“吃你的。”他给秦淮茹夹了块瘦的,“带仨孩子不容易,多吃点。”
酒过三巡,何大清的话渐渐多了,说起傻柱小时候的事:“这小子三岁时就爱蹲在锅炉房门口,看我添煤,手里攥着根柴火棍瞎比划,被蒸汽烫了手也不哭,还咧着嘴笑。”
傻柱的脸有点红,抢着说:“您还说我,上次您给我做的木头手枪,扳机都掉了,我照样天天揣着,被许大茂抢了还跟他打了一架。”
院里的笑声飘得老远,连西厢房的三大爷都忍不住端着酒杯过来,说是“闻着香味就挪不动腿”。何大清笑着给他添了酒,三大爷喝了口,咂咂嘴说:“傻柱这阵子像换了个人,以前见天儿跟人抬杠,现在见谁都笑,是叔您回来的缘故吧?”
傻柱没说话,看着老爸给三大爷夹菜的背影,心里像揣了个暖炉。他想起前阵子许大茂又来找茬,说他食堂的菜咸了淡了,换在以前,他准得撸袖子干架,可那天他脑子里闪过老爸说的“遇事沉住气”,愣是笑着把许大茂怼得没话说,回来跟老爸一说,老爷子难得夸了句“有点长进”。
夕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铺了层金。傻柱端着酒杯,跟老爸碰了一下,看着他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这四合院从未这么亮堂过。以前总觉得日子是口大锅,熬着熬着就糊了;现在才明白,锅里添了亲情这把火,再糙的日子也能熬出甜来。
晚饭后,傻柱帮着收拾碗筷,何大清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教槐花用碎布拼沙包。小姑娘的小手笨笨的,针总扎到手指头,何大清就握着她的手,一针一线地教,夕阳的金光落在爷孙俩身上,暖得像幅画。
傻柱靠在门框上看着,心里忽然踏实得厉害。他知道,老爸回来的不只是人,更是这院里的魂,是他心里缺了大半辈子的那块角。以后不管食堂的蒸笼多难修,许大茂多能找茬,只要回头看见东厢房的灯亮着,看见老爸坐在院里抽烟的样子,他就啥都不怕了。
夜风带着槐花香吹进来,傻柱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的劲儿都回来了,连走路都带着风。他想,明儿个一早就去厂里,把那台总出毛病的和面机修利索,再跟李大夫好好打听打听体检的事——日子啊,就得这么热气腾腾地过,才叫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