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德里安转身，目光扫过沙发上的老尤格，再扫向墙上那幅祖先肖像，“我需要你们出人，把一切都转嫁到他们的尸体上。”
说着，阿德里安拿起铁钳拨了拨壁炉，让火苗重新亮起：“我明天亲自去阿什福德走一趟。我得问问她，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尤格家必须连夜连根拔？照常理，就算她真想一口吃干抹净，也得先等锅炉降温，不然烫的是自己的嗓子。而且，”
阿德里安抬眼扫过墙上的家徽：“更说不通的是武神殿。‘稳定压倒一切’才是武神殿的行事作风，各大家族和地下势力统统都被要求维持产能和秩序，罗丝蕾丝胆子再大，也不会疯到去碰武神殿的逆鳞，除非……”
阿德里安把火钳“当啷”一声放回支架，火星四溅：“除非她手里握着的，不只是查封令，而是武神殿默许甚至背书的‘清洗名单’。若真如此，尤格家族只是第一颗被推下磨盘的谷粒。”
亨德里克脸色骤变，沙发上的老尤格也猛地咳嗽起来。阿德里安抬手止住骚动，声音低而冷：“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让武神殿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会露出铁做的牙！”
早在市政厅的线人把“查封”的消息送过来时，阿德里安就掀了铜铃。
此刻，尤格家族已经活了过来，不是军队那种鼓号齐鸣，而是黑帮嗅到血腥时的本能抽搐。
尤格家本就以黑起家。几代之前，他们不过是街头斗勇的小帮派，如今虽然换了宅邸、改了姓氏，但骨子里仍是那套靠拳头数铜板的活法。
地窖里，守卫们甩掉呢子外套，胸口乌青刺青在黑雾里晃：黑锚、蛇吻、滴血玫瑰。队长\"老鲨\"曾是码头扒手，如今攥着一把双管燧发枪。
枪管被锯得只剩一掌长，填一把粗粒霰弹，打出去像撒铁砂。他啐口浓痰，吼：“把‘鱼骨’抬上来！”
“鱼骨”是三根铸铁水管焊成的丫形土炮，炮口像酒桶，内壁没镗光，打十发就鼓包。火药里掺着铁钉、碎瓦片，射程不到一百五十米。
回廊暗角，几个穿吊带裤的壮汉把煤油桶滚到扶手旁，插一根浸了鲸油的桌布条当火芯。
点火就喷火蛇，专堵退路。
有人拿空玻璃瓶灌黑火药，口塞雷汞火帽，外面缠麻绳，当手投雷用。虽然炸力有限，但碎玻璃也够吓人。
屋顶上，两个瘦子把\"连珠\"架起。
“连珠”是手摇六管排枪，铸铁枪身，总重四十公斤，得一人拼命摇柄，一人往管口塞纸壳弹，射速唬人，而且卡壳频频，摇柄一慢就炸膛。
在他们旁边还码着一排酒瓶，瓶口插火帽，当土炸弹用。
看上去就像两人要一边摇柄，一边拿酒瓶对碰，颇为搞笑。
“嘶……这风跟后妈似的，专往脖子里灌。”
“别抱怨了，摇你的柄！待会儿卡壳，族长能把咱俩塞炮管里打出去。”
“你说至于吗？全族上下鸡飞狗跳？”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听少爷的就对了！”
寒风呼啦又卷过来，两人同时缩脖。
“唉……喝一口？”
“废话，这么冷，当然要……那是？！”
仰起头，阁楼之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高高在上，戴着恶灵面具，俯视着所有人。
“仲裁恶灵！！！”
“该死的，他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人影的存在，咆哮声在府邸内回荡。
“屋顶——！”
喊声沿走廊滚过去，整座府邸瞬间启动。
第一道哨位在东侧屋檐。绰号\"刀鱼\"的守卫把铜哨咬在齿间，短促三声——两长一短，代表“高阶威胁\/需包围”。
几乎同时，他整个人滑到阴影里，只露出枪管。
第二道哨位在阁楼天窗。听到哨音，两名枪手并不探头，而是同时拉绳。“咔嗒”一声，窗框内侧的钢板翻下，只留一道横缝；缝后，枪已架稳，十字准星牢牢套住恶灵胸口。地窖口的老鲨听见哨声，把霰弹枪往肩后一甩，单手提起\"鱼骨\"土炮的尾部。
短暂十几秒，整个宅邸完成一次无声的换骨：灯火半熄、枪口半抬、炮口半仰。
外人看来是一团混乱，可每一条弹道、每一道火蛇都分工明确。谁负责高打，谁负责低扫，谁补漏，谁点火，只等一声哨响。
屋顶上，恶灵仍高蹲不动，面具下的视线微微转动。
劳博对尤格家族做出新的评估：底下那群人不是寻常门卫，而是把刀口当饭碗的亡命徒；所谓混乱，不过是他们故意掀起的尘幕，真正的秩序藏在每一次铁器交击的节拍里。
论火力，他们只缺重炮，论纪律，他们足以媲美正规军。但讽刺的是，他们是黑帮。
有时候劳博也有些纳闷，大家拼命所保护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开火！”
一声令下，十几道枪口同时咆哮，火舌拉出赤红缎带，瞬间把屋脊照成炼狱。
劳博早在第一粒火星迸溅前便跳下阁楼，子弹追着他倾泻，阁楼顷刻被凿成蜂窝，木屑与碎瓦炸成灰白浪头。
落地一瞬，劳博蜷身滚骨，枪声在头顶跟着脚步走。
“咔——”
砍刀出鞘，冷光一闪，劳博反手劈断窗栓，整个人撞碎玻璃滚进主楼。
主楼灯火通明，三排守卫早已列成雁阵，枪口森然。
劳博咧嘴一笑，在扳机尚未扣动前扔出炸药包：“废瘾泽猴！”
喊完就起跳，身形向后掠，脚蹬窗沿再度翻出。
轰——！！
火球在主楼心脏膨胀，冲击波把玻璃、灯管、铁骨一并撕成碎羽。
夜风带着硝烟与焦糊味灌入口鼻，劳博舔掉唇边灰迹，提刀起身，朝夜色更深的方向奔去。
“什么情况？！”亨德里克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阿德里安两步抢到窗前，指尖“啪”地撑住窗棂，身子前倾。外面的窗台下有人守着，暂时还算平静。
老尤格的声音从阴影处响起：“仲裁恶灵……武神殿出手了……”
烛火“噗”地矮了半截，死寂像冰水一下子灌满屋子。
虽然大家已经做了这方面的猜想，但没想到武神殿动手这么快！
武神殿出手，意味着规则本身掀了桌子。再迟钝的人也能知道：从今夜起，尤格家族将不复存在。
“散！”阿德里安第一个开口，“从现在起，尤格这个姓——”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桌上那枚刻着家徽的银戒，指尖一弹，戒指滚进壁炉，“被火葬了……”
火星溅起，映得他半边脸：“这里交给我，你们分开撤离……”
“阿德里安！”
亨德里克伸手按住阿德里安的肩，“阿德里安，你得活着！”亨得里克的嗓音很稳，“哪怕活得像条野狗，你也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