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先行了礼,这才将两封奏折呈上:“父皇,大哥梁王与二哥许王上折,请求回洛安探望您。”
唐治闻言,表情一怔。
接过奏折,看完后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昭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少年太子站在榻前,身姿挺拔如松,语气平静无波:
“两位皇兄这是关心父皇病情,是对您的孝顺。
父皇您若是同意,就让他们回来;若是觉得不妥,就让他们继续在藩地待着。
儿臣以为,此事全凭父皇圣裁。”
唐治凝视着太子,目光深邃,带着几分试探:“你……就不担心他们回来另有所图?”
唐昭闻言,竟轻轻笑了。
那微笑的表情,看着很熟悉。
对上那双肖似自己的眸子,看着那眸子里熟悉的笑意,皇帝唐治恍然察觉这是像自己。
昭儿笑容明朗坦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却又透着超乎年龄的通透。
“父皇,”唐昭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悦耳。
“身为皇子,有野心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咱们老唐家有这么大一份家业要继承。”
太子唐昭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若说儿臣完全不担心,那是假话。但是……”
但是什么?
唐昭话锋一转,目光坚定地迎上皇父的视线。
“儿臣有信心能够压制住他们。
父皇您别担心,儿臣已经不是需要您和母后时时护在羽翼下的幼鸟了。”
皇帝唐治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却又比当年的自己更加自信从容。
“不过,”太子唐昭话锋一转,神色认真起来。
“儿臣得先跟父皇说清楚。
若两位皇兄回洛安后,只是心里想想与儿臣争这个位置,面上依旧恪守臣礼,不搞某些踏过儿臣底线的动作,那儿臣就睁一只眼闭一眼,只当什么都不知晓。”
他微微前倾身子,语气诚恳:“儿臣信奉‘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对于两位皇兄,也是如此。
只要他们不行差踏错,儿臣愿意给他们应有的体面。”
这番话入情入理,既展现了储君的胸襟气度,又不失原则底线。
皇帝唐治听完,苍白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好!说得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朕的昭儿果真长大了!”
他眼中满是赞赏,“你能有这般见识与胸襟,朕心甚慰。”
唐治靠回引枕,长舒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
“就依你所言。他们若安分守己,便还是朕的儿子,你的兄长;若真不识趣,心存妄念……”
皇帝的目光骤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断:“那便是他们咎由自取,大理江山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儿臣明白。”
唐昭郑重行礼,“那儿臣这就去拟旨,准许梁王、许王回京探病。同时会命京兆尹和左右金吾卫加强洛安城防务,确保万无一失。”
唐治满意地点头:“去吧。让你母后也放心,有你在,朕很安心。”
唐昭退出甘露殿后,并未直接回东宫,而是转道去了中书省。
他召来中书令许敬元,将皇帝的决定告知。
许敬元听完,沉吟道:“殿下,梁王与许王此时回京,恐生事端啊。”
少年太子站在廊下,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神色平静:“许相多虑了。孤既然敢让他们回来,自然有把握掌控局面。
传孤令旨:梁王、许王可归京探病,但随行护卫不得超过百人,入京后需即刻向宗正寺报备行踪。”
“臣遵旨。”
许敬元躬身领命,看着太子沉稳的背影,心中暗叹:
这位才十岁的少年储君的手段,是越发老练了。
消息很快传到钟粹宫。
思宁正在教导永宁公主识字,听闻太子处理此事的过程,她只是微微一笑,对身旁的白芷道:
“昭儿做得很好。既全了兄弟情谊,又不失储君威严。陛下想必很是欣慰。”
白露皱眉轻声道:“娘娘不担心两位王爷回京后……”
还未说完,思宁便摆手打断她,语气淡然:“论迹不论心。他们若安分,便是陛下的好儿子。”
“若不安分……”低头继续教女儿认字的思宁,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自有国法宫规处置。”
半月后,梁王唐忠与许王唐素节的车驾先后抵达洛安城。
两人入宫觐见时,太子唐昭特意安排在紫微殿正殿接见。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两位王爷身着亲王常服,恭敬行礼。
唐昭端坐主位,受了全礼,这才抬手虚扶:“二位皇兄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快请坐。”
他目光先是扫过梁王。
这位曾经的废太子,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但眼底深处那份不甘却依旧若隐若现。
许王则显得更加谨慎,始终低眉顺目。
“父皇病情近来有所好转,但太医嘱咐仍需静养。”
太子唐昭语气平和,“二位皇兄既已回洛安,便多在父皇跟前尽孝。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如今朝局安稳,父皇最忌有人借机生事。还望二位皇兄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父皇恩典。”
梁王脸色微变,许王连忙躬身道:“殿下放心,臣等明白。”
接见结束后,太子唐昭站在殿前高阶上,望着两位兄长远去的背影。
程四言低声道:“殿下,可要派人盯着?”
少年太子轻轻摇头,唇角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不必过分紧张。给他们该有的体面,也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是安享富贵,还是自取灭亡,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他转身步入内殿,玄色太子常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挺直的背影已然展现出未来帝王应有的气度与担当。
而此时,远在钟粹宫的思宁,正听着心腹汇报太子接见两位王爷的经过。
“传话给太子,”思宁对叫来的内侍吩咐道,“就说是吾的意思:既要有容人之量,也要有雷霆手段。这个度,让他自己把握。吾也相信他能把握好的。”
“诺!”内侍领命而去。
殿外,风雪依旧,而大理的储君,正在这场无形的考验中,一步步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