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对着儿子太子说的,但思宁嗔怪的目光却是看向皇帝唐治的。
皇帝唐治立马合上书册,“好好好,朕不看了。”
思宁满意的点头,转头看向高福安吩咐道:“陛下病情才刚开始好转,正是休养的时候,每日里不是不能操心政务,只是必须每次控制在两盏茶内。
就上午,和下午各一次就可以了。”
最后一句话,说着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皇帝唐治,“臣妾询问过御医们了,御医们也赞同臣妾这般安排。”
皇帝唐治享受思宁对他的关心,加上身体的确不是很好,而太子监国重任也能担起来,还很有分寸不过分揽权,当即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每日里两次皇帝复盘政务处理情况的时候,思宁有时也会安静地坐在一旁。
但她只在唐治目光带有询问地看向她时,才温言补充一两句。
充分体现了她权利欲不是很强。
就这样,一连一个月里,皇帝唐治就这么靠在软枕上,听着,看着。
册子的墨香混合着殿内残留的药味,萦绕在他鼻尖。
他没有感觉到权力被挑战或被分割。
反而清晰地看到了太子昭儿在这巨大压力下的飞速成长。
看到了妻子在全力维护朝局稳定和自己帝王尊严上的良苦用心。
他那份属于帝王的、病后可能更加敏感多疑的唯我独尊,那因为长期卧病、远离权力中心而滋生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猜忌和不安。
被宁儿和太子用这种极致坦诚、温柔细致的方式,巧妙地包裹、安抚了下来。
没有质问,没有探究,没有一丝火星溅出。
一场可能的可怕风暴,消弭于无形。
永徽二十年夏,皇帝唐治的身体已大为好转,虽未完全恢复精力,但已能日常临朝,处理一些重要的政务。
当然,平日里,还是需要皇后或者太子帮忙处理一大部分事务的。
一日午后,思宁正侍奉他服用调理的汤药。
殿内静谧,只有更漏滴答。
思宁用银匙轻轻搅动着药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陛下,如今您圣体渐安,朝局亦稳。
也该办一办喜事,沾沾喜气了。三郎年岁渐长,业已十七有余,是时候给他挑选淑女定下亲事了。”
思宁神色平静,眼神温和,闲话家常。
皇帝唐治接过药碗的手,压根没抬头看思宁。
“他的婚事,宁儿你做主就是,定下王妃后,朕就给他封王,就宋王吧,到时候宁儿你让中书省那边拟旨。
对了,三郎成家后立刻安排他就藩,以示朝廷恩典,也安天下之心。”唐治慢慢饮了一口苦涩的药汁。
思宁端着一盏白开水,给喝完药的皇帝唐治漱口。
又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柔的替皇帝擦去嘴角药渍。
一通忙活后,皇帝唐治继续方才话题。
“昭儿的太子地位已固,其他皇子成年后留居京畿,易生事端。”
“话虽如此,但三郎一向老实安分,而且这一成亲后立刻安排他去就藩是不是太赶了,要不……。”
“不必了,就这样。”
冷酷些,才不会以为是他这个皇父给了希望,心生妄想。
……
给三皇子定下鲁氏女儿做王妃后,三皇子封宋王的旨意随之发出。
宋王封地和他前两个兄长一般,也并非富庶之地,都处于偏僻之处。
朝臣们心下雪亮,这一切,始于皇后那句看似寻常的提醒。
无人敢有异议,毕竟,皇后与太子在陛下病重期间的作为,无可指摘。
而且这是陛下病愈后,得到陛下同意才着手清理朝局,这是在明确和稳固储君地位。
思宁:。。。。。。
不是,她真的单纯是履行后宫之主的职责,提醒陛下三皇子到成婚的年纪了。
若真抱有这种政治上的忌惮,她早在对方十五岁的时候就对陛下提起了。
就像当初的废太子梁王,一到十五岁,就被她提醒着,赶紧成亲就藩了。
算了,就算别人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转眼又是两个多月过去,此时,宋王已经成亲了,并且在三日前已经离开洛安城就藩去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甘露殿的光洁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皇帝唐治端坐于御案之后,朱笔挥洒,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疏。
病愈之后,他重新将朝政大权牢牢握于手中,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问。
钟粹宫内,思宁却看着窗外渐黄的梧桐叶,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向正在一旁安静翻阅书卷的太子唐昭,眼中满是怜爱。
“昭儿,”思宁柔声开口,打断了殿内的宁静,“这些时日,可是觉得清闲了许多,也有些……无趣了?”
唐昭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符合储君身份的沉稳,但眼底深处,确实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空茫。
朝堂之事,如今都是父皇在处理。
至于功课,他已经十五了,加上为人聪慧,各位教导他课业的师傅们,早已无东西可教了。
思宁走到儿子太子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心疼道:
“在母后这里,还犹豫着不肯说实话吗?
你从十岁起便匆忙开始接触起监国的任务,此后便时常在你父皇膝下听政,十四岁更是……扛起了整个江山。
别家的权贵人家少年郎,这个年纪还在想着如何嬉戏玩耍,我的昭儿,却早已被这沉重的江山社稷催着长大了。”
“母后,儿臣不一样,儿臣是太子。居其位,担其责,这是应当的。”
“但是如今你父皇大安,重新临朝,你难得松快些。”
思宁说到这,顿了顿,声音柔中还带着鼓动。
“趁着秋光正好,何不……出宫去走走?这洛安城繁华似锦,总拘在宫里有什么趣味。”
“犹记得你小的时候,出过一两次宫后,可惦记着宫外的热闹了。”
太子唐昭微微一怔,看着母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怀和怂恿,心底那被规矩礼仪压抑了许久的、属于少年人的叛逆和好奇,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但,还是忍不住迟疑:“母后,儿臣身为太子,无故出宫游乐,恐怕会惹来非议……”
“怕什么?”思宁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后宫之主的从容与狡黠。
“只要你行事谨慎些,母后自然能帮你遮掩。
你只说是去亲近宗室子弟,或是去皇家马球场演练,谁又能说什么?
少年人,总该有些少年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