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如急雨击打芭蕉，峥峥然似金戈交鸣，让人心头一震。
长公主顿感一阵心烦意乱，她瞅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长子，不耐烦嚷道：“章儿，哪家的闺秀能入你的眼？”
梅顺章愣了一下，一板一眼回禀道：“母亲，儿子尚未建功立业，续弦之事，尚不在儿子考虑的范围之内。”
啪一声，酒杯倾斜，金茎露洒了出来。长公主憋在心中闷气仿佛找到了出口，她斜眼侧目，目光如尖刀，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下首之人捅成肉泥。
“母亲。”梅顺章心颤。长公主一向威严，家里家外皆是不好惹的存在。一旦她开口，事情基本无任何转圜之地。
“顺章，你乃长子，得做表率。”长公主怒气冲天嚷道。跟她一般年岁的妇人皆已儿孙满堂，现下，别说孙子了，媳妇也娶不到。一想到此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峥峥执拗，拒绝成婚，顺章迂腐也拒绝续弦。她整日为儿女之事心烦头痛。这婚姻大事关系着一个家族存亡。可为何大家都不愿意结了呢？她一时想不明白。“子嗣问题至关重要。”
“细说结婚有何好处：一个人只能孤孤单单等死，两个人可不一样了。”
“结婚有何好处有——可以离婚。”
“你不结婚老了怎么办——快活一辈子，最后惨几天，是我应得的。”
“你们关注点有些奇怪——姜女在另外一边尬聊。”
长公主后背一阵寒凉，她抬眼张望，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人头攒动。峥峥这丫头，也该耳提命面训斥一番。
“让人发现了——嘻嘻。”一排排字幕迅速消失在眼前。
姜姚游走在一群妇人中。不知谢烨与张雅玉达成什么协议。张雅玉笑容可掬给她介绍各府的夫人。起先，她只能点头微笑，看着张雅玉与各府妇人周旋。
“这是定远侯府的。”张雅玉面无表情，用帕子遮住嘴，声音细若蚊蝇。转瞬间，她又换上另一副模样，笑意吟吟上前打招呼：“王夫人，好久不见，今日怎么不见陈二小姐。”
“不巧得很，小舞来了月事。泡不了温泉。”王夫人凑近，小声嘀咕道。
这么私密之事也能分享，关系匪浅。姜姚默默盯着王夫人。
张雅玉了然于心点头，尴尬笑道。“王夫人，你也忒讲究，聚聚也是好的。”
“烨哥怎么没来？”王氏瞥了一眼四周，出声询问道。谢六郎外貌俊郎，文武全才。一向为妇人之间讨论女婿人员。
“烨哥在那边，少年郎都一样。”张雅玉眉眼弯弯，心里十分得意，她拽着王氏的手臂，朝另一边指去。
国子监学子们聚拢在一处，笑嘻嘻打闹着，牵扯间甚至撞到了某位大人。
张雅玉嘴角上扬，尴尬笑笑。
姜姚脑筋转得快冒烟。她恨不得用笔记录下来。定远侯府王夫人。这宴会中到底有几个王夫人。她一阵抓耳挠腮，不得不敛住情绪，笑意吟吟跟上。
“这位是？”王氏缓缓转头，一小娘子不合时宜站在她身边。
姜姚强打精神，追债问题迫在眉睫。可这位定远侯的王夫人站在她面前时，她内心却打起了鼓。
“夏娘子。”张雅玉眸色沉沉，不知如何介绍小娘子。谢烨让她看顾好小娘子。可这小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神犀利，野心勃勃。一个劲的缠着她介绍各府妇人，她不知小娘子意欲何为。
姜姚恭敬上前，舔着脸恭维着。“王夫人，你这身衣衫好别致。”
“是吗？”王氏疑惑问道，展开臂膀，上下打量起来。衣袖这么一挥，袖口处的“锦鲤”商标浮了出来。
张雅玉眉头一皱，不知小娘子意欲何为。王氏这身绿色绸缎小袄，做工精细，选料也算上乘。可若说有什么特别的，色彩艳丽，中规中矩。
“夫人，这袖口上的锦鲤甚是眼熟，莫非这铺子是安远伯推荐的。”姜姚眼里泛着光，一脸兴奋问道。她扯着王夫人衣袖，强行做出一副熟稔模样。
“姜女的表情好假，鄙视。”
“渣女会套路。”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这话术跟追债有个牵扯，追债不该单刀直入吗？”
“追债得有技巧。”
这些字幕提供不了一点帮助，单刀直入吗？她不敢，她怕让人轰出宴会场。
王氏一脸惊喜，含蓄点头，不动声色抽出衣袖。安远伯名声不好。可他介绍的店铺不错，价格实惠又可以赊欠货款。
张雅玉面色讪讪，这套近乎的方式有点不入流。首饰服饰一类的话题，妇人们早已聊腻了。这小娘子到底在干嘛？
张雅玉嘴角上扬，笑容溢出面颊。她凑近，拽着王氏的袖口问道。“夫人，安远伯推荐了什么好铺子，我怎么不知晓？”
“锦鲤成衣铺，雅玉，你不知道吗？质量可谓上乘。”王氏兴致勃勃说道，她不知想到什么，随即用帕子掖掖嘴角，凑近半分，挽着张雅玉的胳膊，神秘兮兮说道。“雅玉，你听说了吗？安远伯的独子，柳升，那个天煞孤星，杀神。现下正跟怀远侯的曹娘子在议亲。”
张雅玉眉头紧蹙，柳升，此人，她略有耳闻。明州赈灾，圣泉之行，此人都在其中，陛下估摸有复用之意。
“也不知这安远侯怎么想的，怎么能把闺女嫁一个鳏夫呢。”王氏一脸兴奋说道。京城近来无事发生，最新八卦莫过于高宁县主的绯闻与这桩男婚女嫁了。
姜姚脑子一下炸了？心砰砰跳得厉害。柳升正在议亲？他怎么能这么渣，一边在与他人议亲，另一边又勾搭十二娘。
姜姚也顾不上追债的事情了，她愤然离开，十二娘在哪？这种事得第一时间告知当事人，柳升，死渣男，不管柳升承诺过什么，全是垃圾，废话，十二娘，千万莫要再陷进去了。
鼓声阵阵，笛声悠扬，钹声洪亮，屏风后转出一个红衣舞娘，赤足踏在地毯上。脚踝的金铃铛细碎作响。她的腰姿如风中劲竹，时而挺拔飞扬，时而柔韧低伏。广袖舒卷，袖影翻飞。
长公主端着酒杯，漫不经心问道：“峥峥，昨日牵马的小娘子是谁？”
牵马小娘子？十二娘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夜未眠，她有些支撑不住。刚刚在宴席上，皇后娘娘一直在阴阳她，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屏气凝神耐心听训。
“占着茅坑不拉屎。”“皇室成员该为表率，不可善妒。”“妾室的孩子该一视同仁。”皇后娘娘的闲言碎语，压根进不了她的耳中。
长公主见十二娘神色不对，面容惨白，她的心不由的响了一下，她神色紧张拽起十二娘的手，忧心忡忡道。“我儿，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十二娘茫茫无措，她走神了。她瞅着长公主，苦笑。“姨母，峥峥无事，天色已晚，峥峥一时恍惚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长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十二娘的手背道：“没什么。无事就好，峥峥，不早了。今夜，你跟吾一同宿在听风阁吧。”
十二娘缓缓点头，她早已困顿不堪。她搀扶着长公主站起。
“十二娘。”姜姚站在不远处，一个劲朝这边挥手。锦衣卫十分难缠。她不能靠近皇室成员半步。
十二娘面色一怔。今日匆匆忙忙离开，连半句话都来不及交代。她转过脸，凑近长公主耳边嘀咕。
长公主目光炯炯盯着不远处的小娘子，这小娘子模样甚好，她看着十二娘一脸焦躁的模样，无可奈何开口道：“你去吧。”
十二娘飞奔向前，长公主眉头一皱，轻摇头。
周妈妈宠溺笑笑。“长公主，你瞅峥峥，跟小女孩一样鲁莽。”
长公主眸色沉沉，一言不发。拒婚的十二娘该不会跟陛下一样，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怪癖吧？她内心一阵惶恐。由此及彼，她赶忙吩咐道：“周妈妈，往顺章房中再塞几个貌美的丫头。”
“十二娘，你去哪了？”姜姚愤愤不平问道。气鼓鼓瞪了一眼阻拦她的锦衣卫。
十二娘长叹一声，朝姜姚张开双臂。她委屈巴巴说道：“长公主与皇后娘娘轮流召见小女。”
姜姚捂额，惨笑。十二娘该多受宠。朝中最有权势两个女人要与之共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