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在枝丫缝隙中流动，追逐，交替，如同无声的角力。
“有流箭!”柳升瞳孔收缩，他勒紧缰绳，身体后仰，羽箭已至眼前。他还来不及躲避，羽箭刺破他的锁子甲。锥心疼痛袭来。
马匹嘶鸣，众学子尖叫，马蹄扬起冲天尘土。一切皆在混乱之中。
“后撤!后撤!”马晋大惊，箭羽刺破柳升铠甲，这哪里是区区流箭，分明是刺杀。这一群尚未涉足官场的监生哪里会跟朝中之人结怨。他抽出大刀，来不得细想半分，神情警惕盯着周遭密林。
柳升顾不得拔箭。他半眯起眼睛，目光聚焦在箭羽驰来的方向。“人在这边。”他勒住马，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箭羽离弦，划破长空，对面林子骤然间又冒出两支羽箭，三支羽箭在空中交汇，而后错开了。
“躲避!”柳升回头，大声叫道。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烟尘飞扬，马匹嘶鸣。一支箭羽让马晋格挡坠地，另外一支箭羽则突破重围，划破李三思臂膀。李三思来不及反应，疼痛让他失去所有判断，马匹为此受到惊吓，扬蹄，嘶鸣，乱窜。李三思摔落在地。
“李三思？”马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勒马，俯身用力捞起李三思，让其站直。他知晓，一旦让马蹄踢中恐性命难保。
待一切平息，众学子纷纷下马，朝着坠马之人围了上来。
柳升不管不顾策马朝林中追去，待他驶近。林中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三思，你没事吧？脸怎么肿了？”张景成固定住李三思的脸，关切问道。
李三思惊魂未定。他捂着臂膀，伤口热辣辣的，他的脸也热辣辣的，他有些懊恼，他刚才怎么能轻易松开缰绳呢？马匹失控，坠马是必然趋势。
“马蜂蛰的。你看我的脸。”另一学子凑上前，面颊处全是小疙瘩，红红的，汇成一片。
“这叫面疱，去去去。”桑永安乐呵呵调侃道。“三思，你整日混迹宫中，骑射早已大不如前。”谁也不敢乱调侃李三思。桑永安是例外。他永远是那个单纯的宝宝。
“永安，你又胖了。”李三思上手去捏桑永安的面颊。
“指挥使，刚刚那是流箭吗？”其中一学子追问道。
马晋心里早已百转千回。刺客吗？又无确凿的证据，此话此刻说出去，又添一处心结。
柳升策马归来，朝众人摊摊手。
“此乃流箭，误伤。”马晋讪讪说道。朝柳升摇头，示意其别声张。
“流箭吗？罪魁祸首是谁？”另外一学子纷纷不平说道。
“逃了，不见其踪迹。”柳升淡淡说道。夕阳西下，号角已吹响，狩猎活动已结束。趁光线暗淡，踪迹难寻，有心之人要一锅端了他们。
“三思，流年不利，你可真倒霉。”桑永安一跃而起。双手勾住李三思颈部，死死扒在他后背上。
“永安，下来，你重死了。”李三思掰扯着桑永安的手，扭动着身体。
“大家一起上，这可是新学的‘撂跤’。”桑永安骤然松手，躬着身子从后方死死抱住李三思的腰部。
众人一拥而上，一群人滚在一处。
“指挥使，试试？”柳升挑衅望着马晋。马晋不为所动，摇头，指了指柳升胸口处的断箭。
柳升耸耸肩，此人忒有眼力见。这断箭他要留回去跟十二娘显摆显摆，博取她的怜爱。
“雄竞!雄竞!”
“猜猜刺客是谁？”
“柳升乃怂包，女人要靠抢。”
密密匝匝的字幕，可惜在场的人看不见。
“谢六郎，围猎之时，你在那？”文帝面色沉沉，看不出一丝喜怒。
谢烨大惊，李三思与文帝同坐一处，在场之人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内心惴惴的。不知文帝意欲何为。他沉下心，怯怯回禀道：“臣一直在大帐内。”
文帝眸色沉沉，声音尖锐，质问道：“柳将军对你的骑射赞誉有加。既如此，谢六郎，你为何不参与今日的围猎呢？”
谢烨微微抬眼，费解盯着文帝。为何不参加围猎，这事能说吗？三哥去陛下帐中请罪。他内心始终不安宁，生怕三哥会出了什么大事。如今，陛下拿狩猎之事质问，他要如何回答。
李三思一阵烦躁。文帝要查幕后黑手，何必大张旗鼓审谢烨呢？他坐在此处，一脸心虚。他戳了戳文帝手。“陛下，谢烨跟我无冤无仇的。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指挥使都说了，那是流箭，误伤。”他的语气不佳，冲着文帝一阵吼。在场的一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出言顶撞陛下，那可是重罪。
文帝面色潮红。他心知，李三思恼了？李三思不愿在朝臣面前展示他俩之间这种不见得光的关系。他死死拽着李三思的手，双手包裹住。“谢六郎，李卿都为你辩驳了。你说清楚，你为何不去围猎。”
谢烨让眼前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他内心震动堪比地震。传闻毕竟是传闻。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此刻两人亲昵并坐着，双手交缠。这哪里还是什么传闻。文帝这是赤裸裸宣示他俩之间的关系。他垂下头，结结巴巴回禀道：“晨起腹痛，故而留在帐中休息。臣未出帐中半步，同窗仲南与黄忠可为人证。”
“喔。马指挥使，那查下去，务必找到始作俑者。”文帝讪讪笑道。“谢六郎，既然你骑射了得，你可以带带朕的皇子。”
“监生不敢。”谢烨吓出一身冷汗，内心早已兵荒马乱。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皇子，是否已得知孙贵妃曾私下找过他。文帝两个皇子生母皆为孙贵妃。这其中有何暗指？
“不敢吗？”文帝冷笑，面色铁青，散发着不近人情的气息。“私通后宫，祸乱宫闱。你们永平侯府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的语气不急不躁，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
众人却吓得瑟瑟发抖，跪成一片。李三思面色一凛，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文帝。他赶忙跪下。
“陛下息怒。”众人皆不敢抬头。这种罪名扣下来，永平侯府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陛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柳升着急忙慌辩驳道。他与谢四郎一向要好。这通奸罪名可是重罪。孙贵妃生有皇子，对皇室有恩。不至于处死，可永平侯府却不一样，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对，陛下，谢六郎与贵妃并无交集。”李三思微微抬眉，小声补充道。
谢烨沉下心，他与贵妃私通，这么牵强拙劣的借口，文帝这是要干嘛？防止后宫之人搅动风云。他死死攥紧拳头，声音嘶哑道。“陛下，吾与孙贵妃并无私情。孙贵妃找臣，其实为了打一副独一无二的金镶玉的麻将。”
文帝面色讪讪，一言不发。后宫女子的斗争已白热化。后宫牵扯前朝势力，这事屡见不鲜。可太祖已命令，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皇子皆不能娶世家大族的闺秀。可女子一旦进去权利中心，在权势的诱惑下，后宫嫔妃会千方百计与朝臣勾连，以保证自己所生的皇子更有机会继承大统。
“麻将？雀牌？”文帝面无表情问道。他伸手扶起李三思。他心里酸溜溜。李三思怎么能替他人辩驳呢？虽说谢烨是他同窗。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嗯，臣的雕工不错。”谢烨心虚说道。文帝这边糊弄过去了吗？他内心一阵焦躁。
“是吗？谢六郎，替朕雕一条玉带吧。至于样式吗？”话戛然而止，文帝目光含情，拽上李三思转身就走。
众人气喘吁吁跌倒在地，文帝阴晴不定，难以揣摩。
帐外，两个紧紧拽着的手在山间奔走。“陛下，你怎么能这样，话都未说完。”李三思面色涨红，忸怩不安。他在众人面前一向是端庄持重的。这下，什么都毁了。
文帝笑意融融，他故意的，他这么鲁莽跑出来。便可以顺利摆脱侍卫。他抠抠李三思手心。赌气说道：“卿卿，朕生气了，你怎么能为谢六郎辩驳呢？”
李三思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意欲何为？借此机会打压臣子还是给后宫娘娘们一个警告。”
文帝一惊，李三思怎么会猜到他心中所想，两者兼有之吧。可惜，谢六郎也是急智，金镶玉麻将，亏他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