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炊烟，不知从谁家烟囱里袅袅升起，笔直向上，朦胧间，姜姚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柴火燃烧的暖香，混合着锅里米粥的清淡甜香。
啵——湿漉漉的唇瓣贴在她脸上，姜姚只觉得一阵刺挠，赶紧用手去挡，耳中传来一阵暖暖声音：“晚上别乱跑，等我回来。”
待姜姚真正清醒，她才意识到谁来过，并且毫不客气在她面颊上啵了一口。她面色坨红，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吐槽一番：“谢小贼，老不正经的。”
衣衫已整齐摆放在床头，米粥已凉在桌上。这段同居的日子似乎越过越顺畅。谢烨找了巷尾的一位老嬷嬷做“钟点工”。换洗衣物有人专门清洗，一个月花不掉半吊钱。
这风平浪静的日子偶尔有了胡玉的加入，日子似乎乐趣横生。李三思是见不到人的，胡玉强行把四百块银票塞入张景成手中，成功骗到了新宅大门与正房的钥匙。胡家的家教极严，他是不可能搬出来同住的，为了平衡心态，发泄心中不满，他偶尔没地去，他会过来掺和一下两人同居小日子。比如，沐休前一日会约一大群学子来新宅喝酒玩闹，美其名曰，他入股了，对新宅有使用权。对于偶尔的玩闹，谢烨虽心里不满但架不住胡玉的胡搅蛮缠。
对于门外放置一篮子荷花灯，姜姚偷瞥了一眼，她并未在意，随即出门了。
今日是中元节，古称盂兰盆节。市集上热闹非凡，到处叠满了彩纸糊成的冥衣，金元宝，莲花灯，纸船。
姜姚撇撇嘴，她那个时代，七月十四，鬼节，家家户户都会给先人烧纸钱，可在这处，她并无此心境，因为她无任何亲朋好友可悼念。
“今日怎么没生意？”姜姚踏入燕春楼，第一句问的话就是生意。
郭乐张扬五爪比划着，口中不屑低喃道：“今日是供僧节亦是鬼节，你要跟鬼魂做生意吗？”
姜姚心中不爽，拉上椅子坐好并反唇相讥道：“怎么不可以，僧人还放印子钱，我再赚些银子，说不定能与那高僧谈谈。”
郭乐忍不住冷哼，一脸鄙夷扔过来一叠黄纸，语气轻蔑说道：“法觉寺的和尚，你也认识呀？”
法觉寺？姜姚咂舌，她记起来了，法觉寺是京城最大私人钱庄。她仰了仰下巴，一脸骄傲说道：“那当然！”住持道涯，她是认识的，至于道涯认不认识她，那就两说了。
“真，真的？”郭乐瞪大双眼，语气迟疑。一想到她整日与国子监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处也不足为怪了。
“比珍珠还真。”姜姚撇撇嘴，一脸得意说道。随即，她又举着那叠黄纸道：“这叠黄纸是干嘛用的。”
郭乐一脸鄙夷摇头。“打孔的，给先人制成冥府通用货币。”
姜姚咂舌，为何她要承担如此工作。
“夏荷，法觉寺晚上有盂兰盆的大型法会，我们一同去凑一下热闹。”郭乐一脸期待问道。他手不停歇，忙着折元宝。
姜姚一口拒绝道：“鬼节，晚上是不能出门的。”
“谁说的？”郭乐一脸诧异，盂兰盆法会是京城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我妈说的。”姜姚刚一开口就意识到不对，这时代妈妈等于娘，她立马改口道。“我阿娘说的。”
“你阿娘？”郭乐撇撇嘴，不可置信嚷道：“夏荷，你还记得你阿娘呀，你不是幼年时期就被卖到谢府了吗？你怎么还记得以前之事？”
姜姚大惊，她从未在跟燕春楼说过朔北之事，可这郭乐如何得知她的事，她摇了摇头，心想着定是仲南那个大嘴巴，她白了郭乐一眼，郁闷嚷道：“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年幼，又不是傻。”
郭乐连连点头，话题又绕了回来。“夏荷，晚上去法觉寺吧，我听说，陛下这次亲自前往，为这些年征北战死的士兵亲自奉上《阿弥陀佛经》与《盂兰盆经》。”
文帝亲自前往，意味着十二娘也会在场，不知有无机会见上一面。她有多久没有十二娘的消息了。
姜姚连连点头，赶忙起身收拾一番。
“夏荷，你要干嘛！”郭乐费解问道。小娘子一会儿一个样，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知何故，现在又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姜姚一把拽住郭乐的衣袖，出声道：“事不宜迟，出发吧。人多人杂的，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法觉寺。”
郭乐望了望天色，一脸绝望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用这么早去。”
“早些去，能占到好位置。”姜姚下了决心，拖拽着郭乐起身。
果不出所料，北城门人山人海，百姓纷纷提着贡品，要求出城而去。
待到达法觉寺，夕阳已西下，天边堆起了锦绣云山。望着这一片绚烂火烧云，姜姚心里一阵感慨：这一路可谓艰辛。
士兵在主干道上层层把守，不管马车，驴车，骡车皆不能驶入主干道。好不容易走过去，一眼望去，更是不得了，山脚下人头攒动。百姓高高举着贡品，生怕贡品受到挤压，受到损害。
人挤人，国庆黄金周都无此盛况？ 姜姚有那么一瞬间准备逃离。不曾想，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夏荷，真是你呀？”仲南一脸兴奋朝她挥手。待人走近，姜姚才看清，来人是仲南。
“仲南，你怎么来了？”姜姚环顾四周，除了仲南，毫无其他，她认识之人。更是不见谢烨的身影。
“这个，这个。”仲南神色晦暗不明，朝她展示一张黄纸。黄纸上面记录着某人，出生年月，籍贯，功勋，死亡日期。
“仲兄，这是什么？”郭乐费解端详着，这张薄薄黄纸仿佛有千斤重。
姜姚更是一脸诧异盯着仲南，她记得仲南说过，他是独生子，可黄纸上记录之人也姓仲。
仲南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说道：“我有一族兄，在征北战争中不幸亡故，朝廷特许族人上山祭奠。”
“优先上山？”郭乐一脸兴奋，上山甬道由一群士兵把守着，百姓们皆堵在山脚下。
“嗯。”仲南点头。上山的路已堵得不成样子。 他是好不容易挤到这处了，没料到，他还能遇到熟人。
“让开，让开……”一阵冷酷的声音响起，随即是铁棒敲击声。
一群士兵拨开人群，簇拥着一个戎装的老头走了过来，老头身后跟着三五个衣衫华丽的少年郎。
百姓唏嘘不已，纷纷后退，姜姚甚至踩到了他人的脚。
“谢烨？那人是谢烨！”郭乐高声嚷道，他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嘈杂环境中。
姜姚大惊失色，谢烨怎会在此处。她踮着脚尖，拼命往人群里钻。可惜，不管她如何努力，始终不能靠近谢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