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圣元朝的皇帝,萧云舒。
朕第一次对谢清风有印象时,不是在金銮殿,也不是在六部衙门,而是在北境那黄沙漫天的战场上。
那时朕还是个皇子,随军历练。
他呢,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具体是什么官朕记不得了,但令朕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军事谋略非常人之所敌。
朕当时就站在辕门上看着那在一片混乱中却镇定自若指挥若定的谢清风,他心里就一个念头:此人,朕必要招至麾下!
这小子眉宇间是带着傲气,可那身本事,是真材实料。
后来,朕被父皇派去赈灾,才见识到谢清风的一身本事。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朕从未觉得皇子的身份如此无力。
随行的官员要么束手无策,要么只顾着保全自身。
朕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百姓,几乎要失去理智,只想把粮食直接分下去。
父皇派来的官员不让朕再往下面继续赈下去了,后面的州府很危险,朕知道父皇只是想让他做做样子,刷一下百姓心目中的名望,到时候继位就名正言顺一些。
可朕当时根本做不到,只要朕一走,那些蛀虫就会马上把百姓的救命粮食给瓜分干净。
但朕也食到了自己做的孽,被老三的人追杀差点死掉,皇位也拱手相让。要不是谢清风的州府,要不是谢清风治下森严,要不是谢清风的临平府在瘟疫中依旧坚挺,朕真的会死。
这也是朕头一次正视他的治世之能。
朕至今都记得,他看着朕,语气却异常冷静:“殿下,悲悯之心可贵,然赈灾如用兵,乱不得。欲救万人,需先立得住规矩。”
那一刻朕就知道,这皇位,若朕来坐,必须有他谢清风在一旁!他的才能,他的冷静,他的那份近乎冷酷的务实就是这沉疴积弊的朝廷最需要的一剂猛药。
朕登基后,第一道密旨就是将他调回京城。
朕要重用他,也必须重用他。
而他也从未让朕失望。
不,何止是不失望,他简直是一次次地超越朕的想象!
高产的番薯,开启民智的报纸,选拔寒门的明算科,还有那能让织布效率倍增的机器.....朕有时候深夜批阅奏折,看着他那一道道条陈,都会忍不住想,他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这些闻所未闻却又利国利民的奇思妙想,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就像是上天赐给朕,赐给这圣元朝的星宿!专门来补齐朕这帝王之不足的。
朕给了他权柄,他回报给朕的是一个更安定的江山。
百姓碗里多了米饭,身上多了棉衣,这些朕梦寐以求的治世景象,竟真的在他手中,一点点变成了现实。
有时候,看着他依旧清朗挺拔的背影,听着他侃侃而谈那些关乎未来的构想,朕甚至会生出一种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这皇位,或许.....真的该由他来坐。
他比朕更像一个能带领这个国家走向盛世的君主。
朕自问也算是个勤政的皇帝了。
宵衣旰食,不敢有丝毫懈怠,平衡朝堂,安抚四方。
朕....也想做个好皇帝,也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不错的皇帝了。
可越是临近生命的终点,朕心里那份不确定就越是清晰。
朕能做个好皇帝,是因为朕经历过苦难,见过民生多艰,更因为朕有谢清风。那朕的儿子呢?景琰那孩子,品性不坏,朕这些年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甚至让他拜了谢清风为师,指望他能学到几分真传。
可朕还是不确定。
朕能逼着自己去全然信任一个能力远超自己的臣子,甚至将身家性命,江山稳固都托付于他。可景琰能做到吗?他将来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对功高震主,才智卓绝的谢清风会不会心生猜忌?会不会听信谗言?
朕不敢赌。
即使谢清风不能生育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带领圣元朝走向前所未有的强盛,让万民安居乐业,那么,即便他之后需从宗室中择贤而立,又有何不可?
但其实真正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朕还是有点舍不得的,毕竟萧家祖宗基业都在这。
所以朕直接把决定权交给谢清风。
把选择摆在他面前,是朕能给出最大的信任,也是朕最后的私心。
朕想看看这个总是超脱于世俗欲望之外的人面对这极致权力的诱惑会如何抉择。
朕心里清楚,他大概率会拒绝。
可万一呢?万一他点头了.....那这江山,朕就真的给他了。
不留遗憾。
可他终究是谢清风。
他用那种带着埋怨又透着亲昵的语气抱怨朕给得太晚,抱怨自己老了,骨头扛不动了。他就这样用最谢清风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将这九五至尊之位,将这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诱惑,推了回来。
他把江山,稳稳地还给了朕,还给了萧家。
他选择了继续做他的臣子。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个结果,让朕那点舍不得终于落了地,化作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
这样也好。
萧家的祖宗基业保住了,而景琰,也得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帝师和辅臣。
谢清风,你这厮.....真是算准了朕,也成全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