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他明白谭威是在为自己离开后的圭圣军铺路,他用力点头:“都督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守住羟县,掌控漠南要地,绝不让满蒙有机可乘!”
徐悠听完谭威的全盘部署,觉得肩上压上了千斤重担,他清楚谭威这番安排意味着什么,实质上是将圭圣军的核心战力托付给自己,赋予了近乎军事独立的权限。
这份信任让他心头滚烫,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起身郑重表态,却被谭威伸手按住肩膀。“躺着说,不必多礼。”
谭威的声音温和却眼中满是期许。
徐悠望着谭威,眼中泛起泪光,一字一句地说道:“都督于我有知遇之恩,圭圣军是我等性命相托之地!即便粉身碎骨,属下也愿为都督赴汤蹈火,守住这漠南防线,绝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谭威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安心养伤,军中事务有众将辅佐,莫要太过操劳。”
说罢他转身离开徐悠的病房,前往孙敬的住处,孙敬是圭圣军的中层,也是谭威在开州提拨的,数于圭圣军第二档将领,此时因下肢瘫痪,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昔日战场上的豪情壮志早已被病痛磨去大半,整个人显得心灰意冷。
谭威走到床边,笑着说道:“老孙,近来身体如何?”
孙敬见是谭威,勉强坐起身苦笑道:“劳都督挂心,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再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了。”
谭威在床边坐下宽慰道:“将军虽不能上阵冲锋,但战场经验是圭圣军的宝贵财富。我打算在新营设立教练大队,专门培训新兵战术,想邀您去担任总教习,给新兵们讲讲实战技巧与战场经验,您看如何?”
孙敬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他猛地抬头看向谭威,声音带着颤抖:“都督。。。您当真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谭威点点头:“军中将士谁不知你孙猴子的战术造诣?之前巨鹿大战,你偷着骗开县狱,骗着一群死囚伏击满清,仅仅三十人就让数千敌军裹足不前三日,有你教导新兵,定能让他们少走许多弯路。”
孙敬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属下愿意!愿意!定不负都督所托!”
长久以来的心灰意冷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驱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安抚好孙敬,谭威与刘硕步行返回府邸,夜色渐深,营州城的街道上愈发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行至中途,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谭威不想与人应酬,便示意刘硕转至旁边一条僻静的街道。
刚走没几步,便遇到一队巡夜军士,领头的队长见两人身影,厉声喝问:“来者何人?口令!”
刘硕上前一步,沉声回道:“星河映营州。”
队长确认口令无误,连忙行礼:“属下参见都督!”
谭威摆了摆手:“继续巡夜吧,注意城中安全。”
军士们应声离去,街道再次恢复寂静。
两人继续前行,路过一处院落时,谭威认出这是陈六子贩私盐的据点。
谭威正欲上前,忽然从院落两侧的阴影中窜出四个汉子,个个手持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刘硕见状,立刻拔刀戒备,挡在谭威身前,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拦都。。。我们的路!”
为首的汉子脸上横肉一颤,呵斥道:“少管闲事!跟我们进院一趟,否则别怪刀子不长眼!”
谭威拉了拉刘硕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与陈六子接触不少,了解过私盐贩子的联络流程,知道这些人有固定的黑话暗号。
于是他向前一步,看着为首的汉子,平静地开口问道:“夜路难行,敢问兄台,‘沿引’可有‘门路’?”
那汉子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反问道:“‘门路’倒有,不知‘客官’要‘多少斤两’?”
谭威知道对方已进入联络流程,便继续对答,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确认后缓缓说出陈六子那一派系的接头暗号:“天王盖地虎。”
那汉子眼神一凛,立刻沉声回对:“宝塔镇河妖。”
暗号对上,汉子脸上的警惕稍减,却仍带着审视。
谭威接着开口,直接叫出名字:“烦请通报陈六子,就说故人来访。”
为首汉子闻言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人竟认识自家头领,不敢怠慢,连忙收刀拱手:“两位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
说罢转身快步走进院落,留下另外三个汉子在旁戒备,却也收起了尖刀,只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谭威与刘硕。
不多时,院落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六子快步迎了出来。
他刚一露面,看清谭威的面容,顿时神色一震,下意识便要躬身行礼,谭威及时递去一个制止的眼神。
陈六子心中一凛,立刻会意,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对着两人做了个 “请” 的手势:“两位随我来,院里说话方便。”
说罢引着谭威与刘硕绕过主院,转至西侧一处僻静的别院。
走到别院门口,守院的汉子再次上前盘问,陈六子看向谭威,谭威会意,率先开口:“五洲震荡。”
守院汉子立刻回对:“和为贵。”
双重暗号验证无误,汉子才推开院门放行。
进院后陈六子关好院门,转身便对着谭威深深行了一礼:“属下陈六子,参见都督!不知都督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谭威抬手扶起他:“深夜叨扰,是我唐突了。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陈六子连忙应是,引着两人进屋落座,又亲自倒上茶水,解释道:“都督也知道,私盐行当规矩多,层层暗号也是为了自保,还望都督莫怪。”
谭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此次运河东盐来营州,为何耽误了一天?”
陈六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回都督,本来按约定时间能到,可路过祁州地界时,遇到祁州军盘查得紧,他们借着查私盐的名义敲诈勒索,我们只能绕路耽搁了一天,才避开他们顺利进城。”
谭威闻言眉头微蹙,祁州军这般行径,无疑会影响盐路运输,他在心中记下此事,随后转向正题:“说说大明盐帮的近况吧,海帮、汉帮、开帮这三大帮,如今局势如何?”
陈六子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回都督,海帮主要掌控沿海盐场,势力稳固,汉帮原本在汉中一带根基深厚,生意做得很大,但自从开帮得到都督您的私下支持后,借着圭圣军的势头,抢了不少汉帮在汉中的生意,如今开帮在陕甘一带的势力已经隐隐超过汉帮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谭威虽未直接插手盐帮事务,却能通过暗中支持影响盐帮格局,这份手段让他深感佩服。
谭威点点头又问道:“开帮的龙头,仍是周正?”
陈六子答道:“是的,不过周龙头已经重病数月,卧病在床,开帮内部现在有些人心浮动,几个分舵主都在暗中较劲,就等着周正龙头。。。”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意思却已十分明显。
谭威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陈六子缓缓开口:“周正重病缠身,开帮群龙无首,我问你,你在盐帮多年,根基不浅,是否想过接替周正之位,成为开帮新龙头?”
陈六子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成为盐帮龙头,是他从未敢奢望的事情,此刻谭威亲口提出,让他心头巨震。
谭威看着面露震惊的陈六子,继续劝说:“你与周正是结义兄弟,这些年为开帮出生入死,押运盐队、拓展销路,立下的功劳有目共睹,由你接替他的位置,顺理成章。”
他踟蹰了下,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若是周正心存顾虑不愿放权,我可以派人去点拨一二,让他明白传位给能者,才是对开帮最好的交代。”
陈六子连忙摆手推辞,脸上满是为难:“都督,万万不可!属下是圭圣军的人,岂能再去当盐帮龙头?而且周正龙头有儿子,还有当年一同结义的八位兄弟,轮也轮不到我啊,强行上位只会引发帮派内乱。”
谭威闻言,神色严肃起来:“私盐帮向来是‘能者居之’,周正的儿子我也有所耳闻,资质平庸,难当大任;那八位结义兄弟中,不是贪图享乐就是各怀私心,若让这些平庸之人继位,才是开帮真正的灾难。”
他向前倾身,目光不善地看着陈六子,“你有勇有谋,又深得帮内兄弟信服,更重要的是,你清楚盐帮对圭圣军的意义,稳定的盐路不仅能提供军需,更能联络各方势力。只有你上位,才能确保盐帮与圭圣军同心同德。”
陈六子被谭威说得哑口无言,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低头沉思起来。
谭威没有再逼迫他,转而聊起了盐帮的逸事,从海帮与倭寇的冲突,到汉帮内部的权力争斗,陈六子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也插言补充几句。
两人又聊了约莫半个时辰,谭威见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辞:“此事你好好考虑,三日之内给我答复即可。我先回府了,记住无论你做何决定,圭圣军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陈六子连忙起身相送:“都督慢走,属下定会认真思量!”
目送谭威与刘硕离去后,陈六子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夜空,心中依旧翻涌不定。
谭威与刘硕快步返回谭府,夜色中的府邸安静肃穆,只有几处房间还亮着灯火。
走到内院门口,发现大门虚掩着,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女儿谭薇薇的哭闹声。
他轻轻推开大门,只见穆莱正抱着薇薇在廊下踱步,口中哼着轻柔的蒙古歌谣:“风儿吹过草原,小羊儿回到妈妈身边。。。”
试图哄女儿入睡。
这时郭绮丽端着一个铜盆从屋内出来,盆中装着刚用过的温水,她低头嘀咕了几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抱怨什么,屋内的穆莱听到郭绮丽的声音,立刻高声说道:“绮丽,别说了!”
谭威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迈步向屋内走去,恰好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了屋内的景象,穆莱抱着薇薇来回走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哄着怀中的孩子,可不知为何,一滴泪水突然从她眼角滑落,滴在薇薇粉嫩的小脸上。
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涌出,穆莱连忙别过脸,却难掩满脸的哀愁,连哄孩子的歌声都带上了一司哽咽。
谭威顿时一愣,脚步停在原地,穆莱向来性格豁达开朗,即便在最艰难的战乱岁月里,也从未如此伤心落泪,他心中满是不解与担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坚强的穆莱如此难过。
郭绮丽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局促,见谭威看来,连忙低下头,端着铜盆快步走进了厨房,屋内穆莱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连忙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抱着薇薇转过身来,只是那眼底的哀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谭威看着穆莱强装的笑容,虽满心不解,却也知晓此刻追问无益,便压下心头疑惑,决定静观其变。
次日上午他召来赵岩,在书房商议调新营四千子弟扩充艮军的事宜。
赵岩刚听完谭威的部署,脸色便沉了下来,直言不讳地说道:“都督,艮军现有兵力已近极限,再添四千精兵,实力将冠绝圭圣军八军之首!如此厚此薄彼,军中难免有人心生揣测,甚至会质疑您有不臣之心啊!”
他语气急切,眼中满是担忧。
谭威端着茶杯,神色平静地听着,未发一言,赵岩见状,上前一步,语气更重:“都督,我俩是过命的生死兄弟,我必须劝您一句!如今陛下锐意改革,重用新军将领,朝堂虽有纷争,却还未到乱世地步。您若执意如此布局,万一被有心人曲解为兴兵自重,不仅会落得乱臣贼子的骂名,更会战火重燃,祸害天下百姓!”
这番话字字恳切,带着多年兄弟的赤诚,赵岩紧紧盯着谭威,期盼他能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