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河南灵宝煤矿的晨雾裹挟着煤屑在巷道间翻涌。
厂督赵元吉攥着捏得发皱的中华日报,将其狠狠扔在紫檀木案上。
\"荒唐!朝廷竟要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赵元吉扯松掐金丝的蟒纹玉带,红木盒里抽出的中华香烟在齿间咬得发颤,火柴擦燃的瞬间,火星映亮他眼底的阴翳。
账房先生哈着腰蹭到案边,象牙算盘珠子还在微微晃动:\"大人,盐商任敬之遣了管家送来拜帖,愿出十万银元参股......\"
\"参股?\"赵元吉将烟灰重重弹在官窑青瓷笔洗里,翡翠扳指叩击桌面发出脆响。
\"今年煤价疯涨,咱们囤着的暗煤能翻三倍利!任家想分羹?告诉他们做梦!\"
香烟燃至尽头,赵元吉抓起玄狐大氅,靴跟重重碾灭烟头,\"备马!我要去巡抚衙门讨个说法!\"
与此同时,湖南郴桂铜铅矿场深处,厂督周鸿儒抚摸着账本,压低声音对跪在地上的管事说。
\"把私藏的那两万斤铜锭尽快处理掉,看来朝廷要对矿场下手了......
云南茂隆银厂深处,一千多名徭役矿工佝偻着脊背,挥动锈迹斑斑的镐头,这座年白银产量不足万两的矿场,早已入不敷出。
厂督们对着堆积如山的账本唉声叹气,听闻朝廷放开矿场管理新政后,第一时间联系市场监督局官员。
\"这烫手山芋可算有出路了!\"
与此同时,\"招商合股\"的告示如燎原星火,贴满云南的城门茶楼。
当消息传到吴尚贤耳中时,这位在矿业摸爬滚打二十余年的富商正戴着铜脚眼镜,指尖反复摩挲着《企业法》章程。
吴尚贤忽然轻笑出声,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茂隆该换个活法了。\"
尽管经营惨淡,市场监督局依据矿脉储量将茂隆银矿估值五百万银元。
在茂隆银厂股权拍卖会上,每股起拍价五万银元。
\"五万一千!\"
\"五万二千!\"
“……”竞价声此起彼伏。
吴尚贤沉着举牌,最终以每股八万银元的价格竞得茂隆银厂百分之十的股权。
按照新政,矿场三成股权开放民间认购,单商户持股不得超过10%,这一举动既踩中政策红线,也为后续股东共治埋下伏笔。
股东大会上,吴尚贤的提案在股东投票中脱颖而出。
\"诸位,矿工徭役制必须废除。\"
会场顿时哗然,却被吴尚贤抬手制止:\"改为计工分制,产量翻倍的矿工可参与年终分红。\"
凭借二十余年的矿业经营经验与行业声望,吴尚贤以绝对优势当选茂隆银厂首任总经理。
朝廷派驻的财务监管捧着账本皱眉:\"吴总,这改革开销......\"
话音未落,吴尚贤已指向矿井深处:\"看到那些西洋蒸汽机了吗?三日之内,我会让它们吞吐银脉。\"
而在山西吕梁山脉深处,猎户张铁蛋攥着烫金的\"矿脉发现权益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三日前他追踪鹿群时,在断崖处瞥见青黑色煤层露头,依新政上报后,知府派人核验后,亲自敲下朱砂大印。
消息像野火掠过荒原,茶馆里挤满踮脚张望告示的百姓。
\"真能拿千分之一?\"
\"知府大人在县衙门口亲口说的!\"
邻座茶客拍案而起,\"张铁蛋发现的那座煤矿,行内人估摸着保底值五十万两!这官印凭证往当铺一押,即刻就能兑出五百两现银!要是后续探明储量惊人,千分之一的分红怕是金山银山!\"
话音未落,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天呢,五百两!这是我给地主家打五十年长工都攒不下的钱!\"角落里的老佃户攥着旱烟杆,烟锅头在青砖地上磕得咚咚响。
年轻猎户们已经挽起袖子,后腰别上短斧:\"走!明儿天不亮就进山!铁蛋能撞上大运,咱未必不能!\"
\"可不是!\"卖豆腐的王二婶挤进人群,围裙上还沾着豆渣。
\"听说隔壁县有个樵夫挖到铁矿,已经被请进衙门喝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蒸腾着炽热的渴望,仿佛漫山遍野都埋着白花花的银子。
1742年十一月中旬,养心殿内炭盆烧得通红,紫檀木案上堆积的奏折映着摇曳烛火。
户部尚书苏琦展开奏疏时,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启禀皇上!自矿场改革推行,已有百余官营矿厂完成改制,吸纳民间资本九千五百万银元!
其中,云南茂隆银厂经吴尚贤推行计工分制、启用西洋机械,半月产量激增八成!在矿业引起不小轰动。\"
弘历缓缓起身,龙袍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矿场股权转让合同文书。
\"传旨嘉奖吴尚贤,其革新之策,通令全国!\"
苏琦伏地叩首:\"臣遵旨!定让矿场新制推行九州。\"
\"民间舆情如何?\"弘历负手踱至舆图前,指尖划过山西地界。
\"探矿热潮席卷全国!\"苏琦展开奏报,声音不自觉上扬。
\"单山西一省,猎户张铁蛋发现的煤脉已带动周边七县百姓进山勘探,一月内新增矿脉二十余处......\"
\"利之所在,民心所向。\"弘历望着舆图上星罗棋布的矿场,爽声笑道。
苏琦话音一转:\"近日,河南巡抚、湖南巡抚加急奏请,称冬日正值煤矿开采旺季,改制恐生乱象,恳请暂缓新政推行!\"
\"好个'不宜变动'!\"弘历冷笑一声。
\"分明是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河南、湖南矿政拖沓至此,必有硕鼠磨牙吮血!\"
弘历俯视阶下跪着的田文镜,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田爱卿,持朕密旨即刻南下!凡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不论官阶高低,先斩后奏!反贪不力者,一并治罪!”
朕倒要看看,谁敢在革新路上挡道!\"
“臣遵旨!”田文镜连忙跪地叩首。
待田文镜退下,弘历看向苏琦,神色凝重道:“苏爱卿,自《企业法》颁布,民间股份制公司如雨后春笋。
然而股权交易至今仍靠私下议价,近日矿场股权转让亦是如此,或是当铺折价,或是在拍卖行混杂交易,既无定价准则,亦缺公信监管,乱象频生。
朕听闻荷兰国设有证券交易所,专司股票交易,能规范市场、聚拢资本,我朝可否效仿?”
苏琦心头一震,这等商事举措,他也是才从留洋学子处知晓。
当即俯身叩首:“皇上圣明!若能推行,必可整顿交易乱象,激活商事流通,臣以为切实可行!”
弘历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舆图上海之地:“那就设在上海,此地商船往来、商贾云集,正适合开设交易所,你速去筹备,尽快拟出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