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朔从无意识的状态清醒过来,就发现他已经被平放在了地上,身下还垫着不知哪儿来的毯子。
面前站着两个人。
大祭司,张起灵。
前者还是穿着百年不变的苗服,干干净净,气质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后者却满身的臭泥,就连下巴都冒出了些胡茬,看起来真的很像流浪汉。
“……”
阮朔沉默两秒,坐起扶额。
且不说这两人为什么会一块守在自己身边。
就说自己在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竟然会被挪动位置?
所以自己的蛊虫对这两人已经完全不设防了是吗?
算了算了……
感觉到阮朔的清醒,缠丝蛊纷纷回到了阮朔右手的手腕,再次卷成了银色的镯子。
大祭司上前一步,“阿朔,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阮朔摇头。
再三仔细确认,看着阮朔都面色如常,大祭司才放下心来。
将捡起来的本子还给阮朔,耐心叮嘱:“你抄录的巫术咒文都属于古巫文,大部分都是从长篇巫咒中截取的片段。”
“若是寻常时期你接触也就罢了,但昨晚月圆,巫力大盛,本子上这些巫咒起了些效果,具体效果如何我并不知晓,但你若是身体不适,不要瞒我。”
听着大祭司的话,阮朔仔细想了一会,除了那个像梦又像记忆的画面,自己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于是阮朔再次摇头,“没有。”
大祭司动了动唇,犹豫着,还是没有将昨晚自己听见的那个称呼问出口。
他希望阮朔能想起一切,想起自己。
但他不愿阮朔连带着想起走丢后的经历。
只从这个孩子的种种表现来看,那段经历必然是刻入灵魂深处的痛苦。
“没有就好。”
“巫术的学习最忌独自摸索,与蛊术不同,很多时候巫术产生了效用是无法用眼睛看见的,阿朔想学,我可以再教一遍。”
阮朔抬眼看着表情严肃又认真的大祭司。
刚知道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长辈时,阮朔尚不能接受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圣子,故而对大祭司多次恶言相对,拒不听教。
如今经历许多,阮朔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长辈,阮朔心中是庆幸的。
幸好自己是自己。
也幸好,这样的关心是真的。
“不用,我只是出于好奇,将它们抄录下来了而已。”
阮朔表情稍微温和了些,看起来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站在一边的张起灵看着两人的互动,又看了看自己。
“我去洗洗。”
说完,张起灵转身离开。
就在张起灵离开期间,阮朔和大祭司四目相对,气氛略显凝滞。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怪物出现在天花板上,把自己倒挂着,确认墓室内只有阮朔和大祭司后就将自己荡了下来,稳稳落在大祭司的身后。
从气息来看,这个人类和主人的很相近,但是主人曾经让自己困住过这个人类,不让这个人类反抗。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主人的敌人还是主人亲近的人呢?
小怪物在大祭司的身边小心提防着,小心耸了两下鼻子,像个小狗一样,仔细辨认大祭司的气味。
而大祭司看见已经被洗干净的小怪物,眼中竟然露出了非常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看了看小怪物,又看了看阮朔,最后转头去看向张起灵离开的方向。
从这一连串的动作中,阮朔看出了大祭司的手足无措。
“巫婴傀种。”
阮朔率先做出解释,怕大祭司也认不出洗干净的小怪物。
大祭司缓了缓,在脑海中搜索了所有有关巫婴傀种的信息。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为什么阮朔的巫婴傀种会长得那么像自家孩子和族长的结合体。
“巫婴傀种须以自身气血供养,破开束缚前更是需要用巫术咒文将自身气息与巫婴傀种的气息引入,交替部分气息,以让巫婴傀种长成后成为施术者的血肉替身。”
“可他、他怎么和阿朔你……并不完全相似?”
按理说巫婴傀种应该是施术者的缩小版才对。
阮朔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只是在他破封前让他尝到了族长的舌尖血。”
听到这个答案的大祭司半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转过身,蹲下,视线与小怪物齐平。
小怪物不明所以,下意识龇牙,却站在原地没跑,任由大祭司看着。
良久,大祭司伸手,摸了摸小怪物干净蓬松的黑色头发。
虽知道这个小东西并非人类,大祭司内心还是有些感慨。
这双圆溜溜的紫色大眼睛,白嫩可爱的脸蛋,和阮朔小时候还是有七分相似的。
“嗷!”
小怪物甩了一下头,仰起脸就对着大祭司的手掌咬了下去。
这一口用力不重,只留了些口水在大祭司的手腕上。
咬完大祭司,小怪物就四肢着地,跑到了阮朔的身边,手指抓着墓室墙壁的砖石缝隙,熟练的爬上了天花板。
“咔,嗷呜!”小怪物对着大祭司吐了吐舌头,吧嗒吧嗒,扭着屁股上的恐龙尾巴,像个壁虎一样爬远。
大祭司看着自己的手腕,小声笑了两下,“这倒是有趣。虽说掺杂了些族长的气息,却并没有不受控。”
“阿朔的蛊术用的很好。”
大祭司不吝夸赞。
阮朔并不习惯,只能假装无视,扯开话题。
“你的银月蛊解的如何了?我给你的药物和在你体内的那些缠丝蛊都只能起压制之用。若是你蛊虫不够,我这里还有不少可以给你。”
“不用,慢慢来就好。”大祭司笑着推拒,反问:“前几天你问过我防止尸体腐败的巫蛊之术,可是你见到了实物,心生困惑?”
“若有,可以给我看看吗?”
耳边轻声温柔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阮朔的耳朵,阮朔想了想,将手往身后伸,从空间中取出小怪物从万奴王脖颈上拽下来的墨珠项链。
接过项链,大祭司仔细端详着,随后从自己腰间的包里取出了一枚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甲片。
甲片是半透明的,中央还有空间,存放着一些散发着黄绿色荧光的未知物质。
大祭司左手托着项链不动,右手则捏着甲片一会拉远,一会贴近。
阮朔注意到,甲片被拉远时,其中央部分的发光物质会变暗,而靠近时,发光物质就会变亮。
这可能是巫水苗寨之人用于检测某件物品上是否存有巫术力量的东西吧。
阮朔这么推测着。
大祭司温润的眉突然紧紧皱着,语气严肃:“阿朔,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