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隔间里浑浊的空气像粘稠的糖浆,裹挟着烟味、汗味和机器散发的热量,堵在喉咙口。屏幕漆黑,倒映出我和尹宗佑两张失魂落魄、冷汗涔涔的脸。刚才那场与“深渊集市”的电光石火般的交易,像一场高烧下的谵妄,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
“工具”……会在24小时内,以我们无法预料的方式,被投递到徐文祖的305房间。
我们做了什么?把一条毒蛇,塞进了恶魔的巢穴?还是……亲手点燃了葬送自己的导火索?
尹宗佑瘫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嘴唇不住地颤抖,似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比我更脆弱,更无法承受这种游走在疯狂边缘的压力。
“走。”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
他机械地站起身,脚步虚浮。我们像两个提线木偶,踉跄着穿过网吧浑浊的暗红色光晕,掀开厚重的门帘,重新投入外面冰冷的夜色。
巷道里的风带着垃圾的腐臭,吹在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我们没有交谈,只是本能地朝着“巢穴”的方向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棉花和针尖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达到了临界点。
回到那间弥漫着霉味的屋子,反锁上门,用铁棍别住。尹宗佑直接瘫倒在榻榻米垫子上,将脸埋进那床脏兮兮的薄毯里,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我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左手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奔波,疼痛变得尖锐而持续。额角的肿块也在隐隐跳动。
24小时。
在这24小时里,我们能做什么?只能等待。等待那不知名的“工具”被送达,等待徐文祖的反应,等待命运那不可预测的骰子落下。
这种将主动权完全交出去的无力感,比直面危险更让人焦灼。
我闭上眼,试图理清思绪。
徐文祖收到“礼物”会如何?暴怒?警惕?还是……会产生更大的“兴趣”?
那个“深渊集市”,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能如此轻易地验证我提供的细节,意味着他们对徐文祖早有关注?还是他们的信息网络庞大到无孔不入?
我们抵押出去的信息,关于徐文祖疤痕的细节,会带来什么后果?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沼泽里冒出的气泡,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泥泘。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尹宗佑那边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没有安慰他。此刻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身体各处的疼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然后,我缓缓抬起重新包扎过的左手,举到眼前。
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我能感觉到纱布下那道狰狞的伤口,能回忆起指尖抠进徐文祖额角皮肉时,那粘稠温热的触感。
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开始取代之前的焦灼和恐惧。
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无论那“工具”是什么,无论徐文祖会如何反应。
这场由他开启的死亡游戏,都必须有一个结局。
而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逃跑、惊慌失措的“玩具”。
我是玩家。
一个筹码不多,但押上了性命和灵魂的玩家。
我放下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光污染映成暗红色的、狭窄的天空。
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没有任何弧度的、冰冷的线条。
徐文祖。
礼物在路上了。
而你……
准备好签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