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紧了青布罩衫,跟着陈九穿过黑市最外围的糖画摊。
曾瑶今天换了身粗麻短打,发髻用布条随便扎了,可那副眉眼往人堆里一站,还是像块被泥糊住的玉——几个卖狗皮膏药的汉子直勾勾盯着她,被陈九甩过去的铜子儿砸中额头才缩脖子。
\"主子,\"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右边第三个酒坛后面有人。\"
我扫了眼那堆酱色酒坛,最里面的陶瓮微微晃动,像是有人蹲在后面。
这是她跟了我三年练出的本事——从前在陆府当丫鬟时,她能在我午睡时听出房梁上老鼠爬过的动静。
\"老规矩。\"我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那是用矿山精铁打的,刀鞘刻着曾瑶名字里的\"瑶\"字。
陈九会意,故意踉跄着撞翻个卖胭脂的木架,红粉黄粉撒了满地。
趁乱时,我拽着曾瑶闪进酒坛后面的窄巷。
蹲在那儿的是个穿靛蓝粗布的小乞丐,见我们过来就要跑,被曾瑶用帕子兜头一罩。
帕子是她今早特意换的,绣着半朵残梅——和碎玉上\"昭\"字里的血渍形状像极了。
\"说,谁让你盯梢的?\"我扯下他脸上的帕子,小乞丐十二三岁,左耳垂缺了块,\"玄甲堂?
还是黑市老大?\"
他抖得像筛糠:\"是...是刘屠户,说看见穿月白衫子的姑娘就报信!\"
我和曾瑶对视一眼——她昨日穿的正是月白衫子,在太极殿外被刺客追时扯破了半幅袖子。
\"刘屠户在哪儿?\"我捏着他后颈,\"带我们去。\"
小乞丐带我们绕了三条臭水沟,停在间挂着\"鲜猪杂\"幌子的破屋子前。
门帘掀开条缝,露出张横肉脸,正是常给陆府送猪肉的刘屠户。
他手里攥着把剔骨刀,刀刃上还沾着血,见是我,刀当啷掉在地上。
\"陆...陆公子?\"他额角冒冷汗,\"您怎么亲自来这...这腌臜地方?\"
我踢开脚边的猪大肠,\"玄甲堂的人给你多少钱?
让你盯着穿月白衫子的姑娘。\"
\"没...没给钱!\"刘屠户扑通跪下,\"是前日夜里,有个戴青铜鬼面的人塞给我块玉牌,说见着那姑娘就敲三声梆子。
我...我哪敢不从啊!\"
曾瑶的手在我身后攥紧,我能感觉到她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
\"玉牌什么样?\"我蹲下来,\"刻了字吗?\"
\"刻了!\"刘屠户哆哆嗦嗦比画,\"是个'昭'字,红漆填的,跟血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和刺客碎玉上的字一模一样。
\"那鬼面人长什么样?\"曾瑶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多高?
有没有疤?\"
刘屠户摇头:\"他穿黑斗篷,个子不高,说话像鸭子叫,喉结那儿...对了!
喉结那儿有块红记,像块胎记!\"
曾瑶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土墙的霉斑上。
我伸手扶她,触到她后颈的疤——那是她十二岁被人贩子烙的,说是怕逃跑。
此刻那道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
\"主子,\"陈九突然从门外闪进来,\"不对劲儿,刚才那小乞丐跑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梆子响——\"咚、咚、咚\",三声闷响撞在耳膜上。
\"走!\"我拽着曾瑶往屋后跑,刘屠户还在喊\"陆公子饶命\",被曾瑶反手甩了块帕子堵住嘴。
后巷里早围了七八个拿刀的,为首的左脸有条刀疤,正是玄甲堂的二头目。
\"陆大公子,\"刀疤咧嘴笑,\"您昨儿杀了咱们十三个兄弟,老大说要拿这姑娘的命抵。\"他冲手下使眼色,\"先废了她的手,省得她用那破帕子挠人。\"
曾瑶把我往身后一推,从袖中抖出软剑——这是我送她的二十岁生辰礼,剑身淬了矿山的寒铁,能削断铜钱。
她手腕翻转,软剑划出银弧,当先两个杀手的刀\"当啷\"落地,虎口崩出血。
\"主子往左!\"她踢飞脚边的菜筐,烂菜叶糊了刀疤一脸。
我趁机摸出怀里的虎符,这是老东家咽气前塞给我的,说是能调矿山三千私兵。
此刻虎符烫得几乎握不住,像块烧红的炭。
\"知识洞察眼\"——我咬着舌尖默念,这是我穿越后觉醒的能力,能看穿三丈内人心。
代价是使用后失忆十分钟,但现在顾不得了。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颜色,所有人的念头像萤火虫似的飘起来:刀疤想抓活的,后面拿链子的想砍我左腿,最右边那个瘦高个想往曾瑶心口扎——他怀里还藏着包蒙汗药。
\"陈九!
右边第三个!\"我喊出声,陈九的长鞭\"唰\"地卷住瘦高个手腕,蒙汗药包\"啪\"地摔在地上。
曾瑶的软剑已经挑了刀疤的右耳,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朵红梅。
\"撤!\"刀疤捂着脸后退,\"去叫老大!\"
但已经晚了。
我看见巷子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灰布斗篷的人,喉结处有块暗红胎记——正是刘屠户说的鬼面人。
他没戴面具,正盯着曾瑶看,眼神像在看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曾瑶!\"我扑过去拽她,可那灰斗篷突然转身跑了。
我们追出巷子时,他已经爬上黑市的瓦顶,月光照在他腰间,晃出半块玉坠——和曾瑶藏在枕头下的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是他!\"曾瑶声音发颤,\"我娘死时,手里攥着半块这样的玉坠!\"
她刚要追,黑市的铜锣突然炸响。
\"围起来!\"有人喊,\"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抬头,四面八方的屋顶上全是举刀的人,黑市老大亲自来了——他穿件金线绣的黑披风,脸上有条从眉骨到下颌的疤,像条狰狞的蜈蚣。
\"陆尘,\"他踩着瓦当往下走,\"你坏了我三条财路,杀了我二十七个兄弟,现在还敢来查我的底?\"他盯着曾瑶,\"不过这姑娘我要留活口,她脖子上的疤,和当年昭王府走失的郡主一模一样。\"
曾瑶的软剑\"当\"地掉在地上。
我摸了摸虎符,它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老东家说矿山底下有东西,此刻我突然明白,那东西可能和曾瑶的身世、和\"昭\"字、和黑市老大的疤,全连在一起。
\"主子,\"陈九的声音从左边传来,\"皇室的人到了!\"
我转头,看见二十多个玄衣卫从黑市正门冲进来,为首的正是皇室成员A派来的暗卫统领。
他们的刀出鞘时泛着冷光,和黑市杀手的刀碰撞出火星。
\"走!\"我拽着曾瑶往玄衣卫方向跑,灰斗篷的身影又闪了一下,这次他往矿山方向去了。
我摸出怀里的碎玉,\"昭\"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黑市老大的笑声追在我们身后:\"陆尘,你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一世!
昭王府的秘密,该见天日了!\"
曾瑶的手在我掌心沁出冷汗,她后颈的疤还在发烫。
我知道,等我们冲出黑市,等玄衣卫护着我们回到皇室成员A的宫殿,这团乱麻只会越扯越紧——但至少,我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而真相,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