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扬把脸埋在闺女软乎乎的头发里,热辣辣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刻,他庆幸自个儿能从头再来。
能再抱到活生生的闺女,比啥都金贵。
“小玲真好……”
他嗓子眼堵得慌。
好容易稳了稳心神,孙毅扬松开女儿,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小玲,去,喊你柱子叔过来。给他端点饭菜,他肯定饿着肚子呢。”
“好嘞!”
小玲应声跑向柱子,小嗓门亮堂堂的:“柱子叔叔,我爸喊你到我家吃饭!”
柱子听见小玲的喊声,愣了下,随即跟着小玲进了院子。
“毅扬,你找我?”
柱子挠着后脑勺,瞅着孙毅扬。
他刚就在外头好奇地张望,压根没想过孙毅扬会喊他。
“柱子,来,坐下吃饭。”
孙毅扬望着这个上辈子没少拉拔他的好兄弟,心头暖意融融。
他给柱子盛了碗大米饭,又夹了几大块刚出锅的章鱼。
“谢了,毅扬。”
柱子也不见外,一屁股坐下就开吃。
一口章鱼肉塞嘴里,他眼睛蓦地瞪圆了:“乖乖!这……这是个啥玩意儿?真他娘的香!”
“香就多吃点。”
孙毅扬等柱子扒拉了几口饭,这才慢悠悠开口:“柱子,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刚才刘老板过来,要我给他整一批海货,量不小,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柱子“啪”地放下筷子:“啥?大活儿?那敢情好啊!”
孙毅扬瞅着他,话语里带着一股子认真劲儿:“我琢磨着把摊子铺大点,多喊几个人搭伙。你以前跟过我,我那些路数你都熟。明儿个你来寻我,咱俩碰碰头。我这儿有活给你干,保管比你现在舒坦!”
柱子一听这话,神采飞扬,脸上那股子惊喜劲儿藏都藏不住。
“毅扬,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这像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孙毅扬咧嘴一笑,“明儿个,过来找我,咱兄弟俩一块儿干,把这日子往红火了奔!”
柱子激动得一拍大腿:“妥了!没说的!明儿一早我就到!”
柱子这边说妥了,孙毅扬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盘算着,两万斤的海鲜,人手少了肯定不行。
可这人用到啥份上,里面门道深着呢。
他可不想再跟上辈子似的,被人坑到倾家荡产。
隔天,送走了乐呵呵的柱子,孙毅扬没急着下海,而是蹬上洋车子,径直往镇上去了。
他没往那些人头攒动的地方凑,反倒七拐八拐进了一条窄巷子,寻了个不怎么扎眼的小茶馆。
他要寻摸的,不是随便拉来的短工,而是那些靠得住、底子干净,不容易被人拿捏的主儿。
他往茶馆里一坐,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来往的人,心里头盘算着怎么搭话,又该怎么摸底。
这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一步踏错,兴许就栽进去了。
上辈子的跟头,他可不能再栽第二回,这一遭,他得把所有事都牢牢抓在自个儿手里。
孙毅扬在镇上正费心思量着找人手的时候,韩文清开着他的小卡车,突突地进了广河村。
他听说了孙毅扬近来动静不小,还搭上了城里大老板的路子,心里头既替孙毅扬捏把汗,又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毅扬在家不?!”
韩文清在院门外扯着嗓子喊。
李秀兰闻声赶紧迎了出来:“哎哟,文清啊!快进来快进来!毅扬去镇上了,还没回。”
“哦,去镇子了啊。”
韩文清略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把手里提溜着的大纸箱递给李秀兰:“嫂子,这个给小玲备下的。听说小玲快念书了,我特地给她弄了一套新课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都是顶新的教材,连带着习题册都配齐了!”
李秀兰接过那沉甸甸的箱子,当场就怔住了。
打开一瞅,里头码得整整齐齐,全是崭新的书,那纸张,雪白雪白的,字印得也清楚。
“我的天,文清,你这……这也太破费了!叫嫂子怎么好意思收呢!”
李秀兰连声说着,心坎里热乎乎的。
这么一整套书,可得不少钱呐!
“嫂子,你跟我还外道啥!”
韩文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笑容实在,“毅扬是我兄弟!小玲就是我亲侄女!再说,毅扬如今出息了,往后指不定还得他拉我一把呢!我这算是提前下本钱了,哈哈!”
他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头是真替孙毅扬鼓劲儿。
上辈子他可是亲眼瞅着孙毅扬一步步走岔了道,最后落得个啥也不是的下场。
如今瞅着他重新抖擞起来,还攀上了大买卖,他为这个兄弟骄傲!
孙毅扬是有能耐的人,只要不走邪路,保管能成事!
孙毅扬回到家,天色已经麻麻黑了。
他把洋车子往院门口一支,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堂屋里传来小玲银铃似的笑声。
他心头一热,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当家的回屋啦!”
李秀兰听见院里的响动,从屋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本簇新的小学课本。
她脸上堆着笑,话里却透着一股子暖意:“今儿个文清来过了,给小玲送了一大套书过来呢。”
“可不是嘛!”
李秀兰将崭新、带着墨香的书册递到他跟前,“特意给小玲备下的。文清念叨着,小玲下学期该入学了,瞧瞧,一年级到六年级,练习册一本不落!”
孙毅扬接过,指尖拂过工整的印刷字迹,心头微微一沉。
确实,小玲快到上学的年纪了。
他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狼狈,家徒四壁,女儿连学堂的门都摸不着,早早便跟着妻子颠沛流离。
那股熟悉的刺痛感又翻涌上来。
他望了望书,又瞅了瞅里屋正爱不释手抱着新书的小玲,一股暖意驱散了先前的阴霾。
韩文清这份情谊,他孙毅扬铭记在心。
“文清这兄弟,没说的。”
孙毅扬嗓音略显沙哑,手指微微收紧,捏着书页,“改天,我得好好敬他一杯。”
“是这个理。”
李秀兰颔首,语气温柔,“文清也是挂念你,怕你整日忙活,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