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抱着三丫大步走进来,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着尘土,下摆处有几道明显的口子。
怀里的三丫小脸煞白,头发有些散乱,衣襟上沾着几点刺目的暗红,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抿着嘴唇,手里还死死攥着她那张心爱的小弓。
“这是怎么了啊!伤着哪儿了?”陆弃娘惊呼一声。
“娘,我没事,我没受伤,是坏人的血。”三丫挣扎着要下地。
萧晏却把她放到藤床上,“弃娘,没事。三丫是脚抽筋了,缓一下就好。”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陆弃娘显然不信。
肯定是有不小的事情发生,否则爷俩不会这么狼狈。
“被人算计了?”陆弃娘问,同时不放心地蹲下,上下摸着三丫,唯恐她受伤还嘴硬。
“不算。”萧晏竟还笑了笑,“现在都是鬼了。”
陆弃娘:“……”
原来,琼崖商行,还有人不甘心,在父女俩回家的路上设了埋伏。
十几个人,藏身乱石之后,想用绊马索和暗箭。
陆弃娘光是想想,都觉得凶险。
刀剑无言。
黑灯瞎火的,那么多冷箭齐射,要是运气不好,很容易就会受伤。
“娘,我爹可厉害了。”三丫这会儿缓过来了,满眼兴奋,“我爹用棍子就能把他们的冷箭打下来。”
“那你怎么回事?小英雄。”二丫撇撇嘴。
三丫:“……我是见有人钻进了乱石里,舍不得我糖糖,就自己下马去追。”
结果追猛了,腿抽筋了。
真是丢脸。
这以后,肯定会是她的黑历史。
“你怎么胆子那么大!”陆弃娘气得骂她,“把坏人打跑了,你不赶紧回家,你追什么?”
萧晏沉声道:“皎皎,你娘说得对。穷寇莫追,我不是教过你吗?”
三丫噘着嘴,“等我明日就开始练武。光学骑射不行!”
还得学会近身攻守。
“跟你说什么,你是一点儿也没往脑子里进。”陆弃娘拧着三丫耳朵教训。
“进了,进了,娘,疼,耳朵要掉了。”
萧晏到底最疼三丫,谎称自己手疼。
陆弃娘果然松开三丫过去帮他查看了。
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却被萧晏偷偷握住了手。
陆弃娘老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个女儿都在,他就浪上了!
萧晏这才松开手,握拳虚虚抵在唇上假装咳嗽两声,“那个,他们功夫稀松,只是仗着人多地势。三丫的箭很准,射倒了三个想偷袭她的。剩下的,被我解决了。”
“几个一共?”陆弃娘问。
“十四个。”
陆弃娘:“……”
她割韭菜都不能像萧晏收割人命这么轻松。
“那明日官府问起来,怎么交代?”这才是她犯愁的事情。
没想到萧晏张口就来:“琼崖商行的人,意图勾引倭寇,被我察觉;他们想杀人灭口,我出于自卫目的,不得不反击。”
这样,既打压了琼崖商行,又有理由建哨楼了。
一箭双雕。
这件事之后,琼崖商行又受到了严重打击,自此一蹶不振,再也难成气候。
三丫受了刺激,开始发狠练武。
奈何她人缘太好,许多孩子见她练,也跟着练起来。
萧晏就成了这些孩子的“武师傅”。
到后来,很多年轻人,出于对萧晏的仰慕,也加了进来。
慢慢的,习武已经在岛上蔚然成风。
尚临风表示痛心疾首。
年轻人,怎么不得追求点阳春白雪?
争着去做武夫,是什么风气!
于是,尚临风开始收徒,立志要让琼州出历史上第一个举人。
陆弃娘带着三丫、江明月一起,在黎人和汉人之间游走,组织大家开荒、生产,同时解决岛上之前存在的 各种问题。
比如,没有干净的水源,喝了岛上的水之后容易闹病,那就想办法去找干净的水源。
比如,黎人生病,重巫不重医;汉人这边倒是重医,却缺医少药,胡神医也开始收徒。
什么概不外传之类的祖训,在这里不好用。
毕竟都是流放之地了,祖宗估计想算账都找不到他。
二丫出海的目标,短期之内,并没有什么进展。
但是三载光阴过去,琼州湾的潮汐在这片曾经贫瘠而充满隔阂的土地上,冲刷出令人惊叹的新颜。
曾经荒草丛生、人迹罕至的滩涂与坡地,如今被整齐的田垄覆盖。
曾经壁垒分明的黎寨与汉人村落,界限已不再森严。
集市成了最热闹的去处,不再是偷偷摸摸的交易,而是敞亮的吆喝与讨价还价。
孩童们更是没了隔阂,一群孩子嬉笑着跑过,里面既有汉家小子,也有黎家丫头,他们共同的语言是萧晏教的那套拳脚功夫的呼喝声,或是尚临风教的三字经、百家姓。
二丫的商栈,成了岛上最具活力的地方,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虽然远航的梦想尚未实现,但二丫已成功打通了通往雷州、廉州乃至广州府的几条相对安全的短途商路。
琼州的特产正源源不断地运出去,换回岛上急需的东西,也换回来大量的银两。
琼州不再是地图边缘模糊的瘴疠之所,而是一块正努力挣脱枷锁、欣欣向荣的新土。
旧貌换新颜,一切都在变好。
这日,陆弃娘正在和妇人们在椰树下说笑做针线,三丫骑着马来找她。
“娘,回家,我爹让我喊你回家。”
妇人们纷纷调侃陆弃娘。
“这是多想你。”
“快走快走,我们不敢留你。”
陆弃娘闹了个脸红,骂骂咧咧地道:“又不知道找不到什么东西了,一天天的……等我回去找找。”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萧晏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
“怎么了?”陆弃娘觉得不太对劲。
“弃娘,”萧晏抿了抿唇,发声有些艰难,“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