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求您饶了小人的阿翁，家中实在是没了钱财，这才想着偷偷拿些张纸出来。”
“为的也只是想换些银钱，给我阿娘买些药材。”
少年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刘彻却不为所动，闭上了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房间内，除了木炭在纸张滑动的声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中年男子与少年始终跪在地上。
毕竟受过重伤，如今又在地上跪了这么久，中年男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忍不住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呻吟。
少年听见，忙微微侧首看去。
瞧见中年男子脸色发白，他心中焦虑，有心想要向刘彻求情。
但见他闭着眼，少年也不敢随意开口。
无助的目光看向屋内众人，最后落到了卫青身上。
他曾听东叔提起过，卫大将军为人淳厚善良，求他应该有用的吧？
卫青的心中其实也不忍，但陛下如今明显在思索重要之事，他又怎么能轻易去打搅？
只能用眼神安抚少年，待阿孟停了笔，他再去求情。
“陛下。”
霍光的速度并不慢，很快便将少年方才所言之事全部记录了下来，呈到了刘彻面前。
刘彻缓缓睁开眼，目光掠向霍光手上的纸张，看清上面的内容，扬起了一抹笑，眼中亦是一片满意。
“阿孟的记忆果真不差，这几个月来，这笔字也是长进了不少。”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两人。
少年额头的汗、中年男子微微颤抖的身体，他仿佛没有看见，只是问道：
“你们叔侄二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道：“我叫王勇，东叔名为何东。”
“陛下，东叔身体不适，不能跪太久，能不能让他先起来？”
何东脸色微变，想要喝止王勇，但当着刘彻的面，他哪敢开口，只能用眼神制止王勇。
“王勇。”刘彻看向少年，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倒是人如其名，有些义勇在身。”
“只可惜勇气有余，智谋不足。”
王勇一懵，这是在夸他吗？
刘彻示意春陀将纸张收好，便又看向了地上二人。
“都起来吧。”
王勇一喜，顾不得刘彻话中含义，搀扶着何东站起身。
刘彻等着王、何二人站定谢恩时，他收起了脸上的淡笑。
神色平静，却透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王勇，我今有一事，需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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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青青，植被繁茂，不怎名的野花在路旁绚丽绽放。
刘彻带着刘据，不疾不徐的走在最前面。
边走、边欣赏着四周的美景。
宫中的花卉植物自然不差，但那都是有内侍、宫女日夜打理。
美则美矣，却失了一丝灵动。
上林苑的美景同样赏心悦目，但也有园吏定期修剪。
比起这自由生长的花木，缺了一分野趣。
卫青、春陀落后二人两丈的距离。
比起天家父子的轻松惬意，这二位要显得紧张多了。
卫青时刻留意着四周的环境，随时准备出手。
春陀则担忧，这野外的毒虫蛇蚁伤到陛下、殿下该如何是好？
霍去病、霍光走在最后面，兄弟二人好像真的是在郊游一般。
霍光手上握着一大捧花枝花叶，看着正在编织花环的长兄皱起了眉头。
“阿兄，你行吗？”
霍去病斜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放心，等见到瑶瑶，我这花环铁定编好了。”
霍光看了一眼已经有了些雏形的花环，收回了已经伸到一半的手。
行吧，反正离瑶瑶也不远了，能不能编完，就看造化吧。
霍去病看着霍光的动作，轻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耳边也是高高竖着。
天家父子的对话清晰无比的落入他的耳中。
“据儿，你可知我为何要那王勇小儿，在黑市售卖太素天宫的物品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拷问，刘据却是丝毫不慌，他凝眉细想了片刻。
“父皇，是想将黑市的售卖渠道掌控在朝廷的手中。”
刘彻满意点头，“这是其一。”
“据儿，那王勇小儿可是说了，如今这黑市，已经有了矾雪锦书纸的仿品了。”
刘据的脸色也瞬间肃穆了几分。
矾雪锦书纸问世不过数月，黑市已有了相仿的纸。
只不过现在这品质远远不如矾雪锦书纸，价值又远高于朝廷售卖给普通百姓的纸，这才在黑市上无人问津。
刘据好似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有些担忧，“父皇，那墨家......可有参与此事？”
刘彻自然明白刘据担忧的是什么，太素天宫中最缺的便是墨家的能工巧匠。
若是墨家已经在暗中造纸、企图分瓜朝廷利益，那这样的人，怎能放心的用？
“这你不用担心，黑市上的纸张与墨家无关。”
且不论如今墨家人居住的宅院被他派人监视着，只听王勇描述的纸张品质。
刘彻便知，不可能是墨家人的手艺。
传承数百年的墨家，手艺岂会这般拿不出手？
刘据松了一口气。
桑青已在数日前，在父皇的授意下，见过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研制的农具图纸，他也见过，当真是精妙无比，如今正摆在宣室殿的桌案上。
但他同时又多了一丝气愤，不是墨家，定然是那些豪强士族，说不准还有其他朝廷重臣的手笔。
他都能想到的问题，刘彻自然也能想到。
这一刻，父子二人的思想难得的统一了。
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家资，不想着为朝廷分忧，还敢瓜分朝廷的生意。
真该将这些人都给剁了\/抓了！
好吧，也不是完全统一。
“父皇，我们为何不将黑市给关了？”
刘据仰头看向刘彻。
对上儿子认真渴求的眼神，刘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
然后无视刘据震惊到呆滞的眼神，继续边走边给刘据解答。
“只要黑市有利可图，那便永远无法禁止。”
“关了这处，要不多久，豪强士族便能在另一条街，另开一个黑市。”
“我们能做的，便是将这些利益收到国库之中。”
久久等不到回应，刘彻停下脚步，侧身看去，就见刘据呆愣愣的站在那处。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满。
“我与你说的话，你可有听进去？”
刘据这才回过神来，忙疾步来到了刘彻身旁。
“父皇！孩儿都听见了。”
刘据双眼中含着笑，“父皇，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
“太素天宫的物件儿虽然新奇，但被人仿制不过早晚的问题。”
“就算无人仿制，少府众多工匠，保不准有人如王勇阿翁那般将东西偷偷带出来。”
“这生意与其让那些豪强做了，不如我们先做了。”
“但儿臣还是有些不解，太素天宫的东西都有独特的标记。”
“这黑市的东西，难不成也都标上这些标记？”
他忽而双眼一亮，“这标记可做、亦可不做！”
刘彻欣慰点头，儿子能想到这里，这些日子，在他身边没白待。
瞧见刘彻身上的满意之色，刘据心中欢喜极了，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太素天宫所售的数量有限，想要买到，不仅要有足够的银钱，更要有一定的势力。”
“若只占其一，想要这些东西，又不想长时间的等，那去黑市购买便是最好的选择。”
“在黑市，那些中等富豪之家，或许也会一掷千金去购买。”
刘彻笑而不语，表面是中等之家，可不代表家中没有家资。
明面是，自然是抢不过那些豪强，实在心痒难耐，黑市便是最好的采购之所。
“父皇，那为何不让三姐姐直接管这些事，而是让一个平民百姓管这些？”
这也是刘据最想不通的地方。
今日的刘据，已经让刘彻非常满意了，也有了更多的耐心教导他。
“这与我用东郭咸阳、孔仅一个道理。”
“鼠有鼠道，猫有猫道，朝廷命官进了这黑市，那眼神毒辣之人，一眼便能瞧出来。”
“唯有与他们一样的人，他们才能更容易放松警惕。”
“王勇的阿翁本就是少府的工匠，若他能力出众些，被提拔了。”
“每月偷些个东西出来不是稀罕事。”
“既然是偷出来的，那数量定然不会太多。”
“仿制之物，还是很快便会出现在黑市。”
说到这里，刘彻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王勇的时间并不多，他需在最短的时间，掌控了长安的黑市。”
“才能将这仿制之权，掌握在朝中。”
黑市之后必然有豪强，甚至可能还有朝廷重臣。
王勇所做之事，稍不留神，可能就会送命。
但他给他的助力不会太多。
王勇能依靠的便是自己，和何东。
刘据的神色也不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
愣神间，就听到一阵轻快的声音远远传来。
“阳石姐姐！你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刘据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经走到了游玩的地方。
三姐姐和妹妹，似乎在扔什么东西玩儿，隔得太远，刘据瞧不清。
刘彻一乐，“这小胖丫头，吃喝玩乐，她还真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