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断崖下的石缝里渗出的水珠顺着岩壁滴落,在地面积成浅浅的水洼。
凌晨背靠着冰凉的石壁,额角还凝着未干的冷汗。
他刚运转完第三周天的斗之气,本应逐渐平复的丹田处突然泛起异样的震颤——那枚在魂核爆炸中侥幸留存的残核,此刻正像被投进石子的深潭,涟漪般荡开一圈圈热意。
\"嗯?\"他睫毛轻颤,原本闭合的双眼猛地睁开,眼底闪过一抹锐光。
右手下意识按在丹田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残核的跳动频率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死寂,反而像是...在呼应什么。
\"凌晨?\"林清岚的琴匣不知何时已横在膝头,她素白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方,原本淡然的眉目此刻微蹙,\"你感应到了?\"
凌晨没有立刻回答。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与体内残核的震颤逐渐重合。
那种感觉像是有根细若游丝的线,正从他心口穿出去,往西北方延伸。\"魂核...\"他哑着嗓子开口,\"不是陆前辈说的'散去大半',是...还有另一块。\"
林清岚的指尖轻拨琴弦,清越的琴声如碎玉般迸裂,又在半空凝成一张淡青色的网。
那网随着琴音波动,竟隐隐与凌晨体内的震颤产生共鸣。\"果然。\"她手腕微转,琴网突然收缩,却在触及某片空气时如撞在棉絮上,\"这气息在躲我们。\"
\"躲?\"莫青川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怀里抱着半块巴掌大的残破玉简,表面刻着的星图在晨露中泛着幽光,\"魂力轨迹能自主规避探测,要么是持有者境界远高于我们,要么...\"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玉简边缘的缺口,\"这魂核本就有灵。\"
\"九曜星图。\"凌晨盯着那枚玉简,突然想起莫青川曾提过其父是隐世机关师,\"你父亲留下的?\"
\"正是。\"莫青川蹲下身,用枯枝在地上画出复杂的阵图,\"这图能追溯魂力流动的痕迹,只要残留气息没彻底消散——\"他将玉简按在阵眼处,又从怀中取出七枚青铜钉,分别打入阵图的七个星位,\"借晨露引地气,山风导天枢...\"
随着最后一枚青铜钉没入土中,阵图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一道光痕从阵心升起,如活物般在空中扭了扭,最终直指西北方——那里的云层下,隐约能看见几座被岁月侵蚀的石塔尖。
\"千年遗迹?\"墨九卿不知何时站在莫青川身后,他腰间的机关匣微微震动,\"我幼时随父亲去过类似的地方,这种石塔是古机关术的'星枢',用来封存...重要东西。\"
\"我去探路。\"
众人循声望去,楚离不知何时已站在断崖边。
他的外袍还沾着之前混战的血渍,此刻却将腰间凌家玉佩摘下来,握在掌心:\"我虽刚认祖归宗,但这血脉做不得假。\"他目光扫过凌晨,\"若我真要背叛,何必在追兵环伺时自曝身份?\"
凌晨盯着楚离手中的玉佩。
那是凌家嫡系才有的\"星纹佩\",与他贴身戴着的那枚纹路分毫不差。
可三天前楚离还以天阳宗内务执事的身份对他下过追杀令,此刻突然认亲,任谁都难免生疑。
\"你有伤。\"凌晨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冷硬,\"毒蛛的咬伤还没好利索。\"
楚离低头看了眼小腿上缠着的绷带,那里还渗着淡红的血渍。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所以我会走得慢些。
若我中途变节,这伤便是最好的拖累。\"他不等凌晨回应,转身便往光痕指引的方向走去,靴底碾碎几片带露的草叶,\"我会在每处岔路留下血符,你们跟着标记走。\"
凌晨望着楚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突然泛起股酸意。
他想起自己刚被废去斗之气时,也是这样独自穿过家族的冷言冷语,只不过那时...没有人为他留标记。
\"陆前辈呢?\"墨九卿突然出声。
众人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陆无尘的位置空了。
石壁上多了道新刻的痕迹,像是某种符文,又像是鸟雀的爪印。
莫青川凑近看了片刻,脸色骤变:\"这是玄冥门的传讯密码!\"他从怀中摸出半块龟甲,对着阳光比对,\"破译出来是...'魂核未灭,另有其主,速往幽冥谷'。\"
\"幽冥谷?\"林清岚的琴弦突然崩断一根,\"那是...禁地传闻里的...\"
\"先别管这个。\"凌晨打断她,目光扫过众人,\"楚离的血符应该快到第一个标记点了,我们收拾东西——\"
\"等等。\"墨九卿突然按住腰间的机关匣,匣内传来细碎的齿轮转动声,\"有活物靠近。\"
众人瞬间绷紧神经。
暮色不知何时漫过荒原,远处的枯木林像团模糊的黑影,枝桠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是毒蛛!\"林清岚的琴音陡然变调,她指尖连拨,琴弦化作青色光刃斩向左侧灌木丛——三只巴掌大的黑蛛被劈成两半,尸体上泛着诡异的紫斑。
\"燕十三娘的手段。\"莫青川咬牙,\"她追上来了?\"
\"不。\"凌晨盯着枯木林深处,那里有团黑影正从树梢掠过,\"不是追兵。\"
那黑影在离众人十丈外的树顶站定。
他裹着件灰黑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半张苍白的脸。
而他掌心托着的,是枚泛着幽光的碎片——与凌晨体内的残核,有着一模一样的震颤频率。
\"你们来得比预想中快。\"那人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摩擦,\"可惜,真正的魂核已在我手中。\"
\"你是谁?\"凌晨向前跨出半步,体内残核的震颤几乎要穿透皮肤,\"魂核是天阳宗的禁物,你怎么会...\"
\"天阳宗?\"那人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他们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他松开手,那枚碎片突然化作流光没入斗篷,\"告诉陆无尘,他要找的答案,在幽冥谷最深处。\"
话音未落,那人的身影便如雾气般消散。
枯木林里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凌晨脸上。
他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残核的震颤不知何时已平息,只留下一种被人审视的寒意,从后颈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们...恐怕只是棋局中的一步。\"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石壁上陆无尘留下的符号,又落在楚离消失的方向——那里的血符还在隐隐发亮,像一串暗红的脚印,指向更深处的黑暗。
\"凌晨?\"林清岚的手搭在他肩上,\"要追吗?\"
凌晨摇头。
他望着天边渐起的暮色,忽然想起陆无尘说\"魂核落入另一个人手中\"时的眼神。
那个\"另一个人\",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追兵,而是...
\"收拾行装。\"他深吸一口气,将残核的震颤压回丹田,\"去幽冥谷。\"
众人开始整理行囊时,墨九卿突然指着远处:\"看!白千羽...\"
凌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不知何时,队伍最末的白千羽停下了脚步。
他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白千羽?\"凌晨提高声音。
白千羽没有回头。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幽冥谷的方向,指尖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