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幽冥谷的山梁时,白千羽的指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背对着众人,玄色裙裾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小腿上几道暗红血痕——那是前日穿越毒瘴林时被尸藤划伤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渗出细血珠。
凌晨刚要上前,便见她缓缓转过脸来,眼底映着将坠的夕阳,像是淬了层血色的冰:\"此地曾是凌家先祖囚禁邪修之地。\"她的声音比山风更冷,从腰间取出半卷残破的羊皮卷,边缘焦黑处还粘着几缕碎帛,\"三重血阵。\"
羊皮卷展开的瞬间,林清岚的琴弦突然轻颤。
她抱琴的手紧了紧,琴尾银铃发出细碎的嗡鸣:\"血煞之气。\"话音未落,韩无咎的低叹便从谷口残碑处传来。
那残碑半埋在荒草里,只露出\"凌氏禁\"三个斑驳的刻字。
韩无咎单膝跪在碑前,枯瘦的手指抚过碑身裂痕,指甲缝里渗出血来都浑然不觉:\"二十年前,我便是在这碑下被逐出族谱的。\"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光,\"凌家长房一夜被灭,满门三十七口,连刚满月的婴孩都没留下......\"他的喉结滚动两下,\"老祖宗说,是长房触犯了禁忌,可我那天亲眼看见——\"他突然抓住凌晨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父亲抱着个黑檀木匣冲进谷里,匣子里有东西在哭!\"
凌晨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三天前在家族密室翻到的旧账,最末一页写着\"逆命之魂,封于幽冥\",墨迹被水浸过,晕成模糊的团。
韩无咎的手滚烫得反常,像是要把某种执念烙进他骨血里:\"那匣子里的,就是你现在体内的残核。
你父亲用命封了它,可如今......\"
\"有人在操控它。\"白千羽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残碑另一侧,羊皮卷上的血阵图正对着夕阳,竟在地面投出个暗红的三角形阴影,\"当年的血阵被改过。\"她指尖划过图上某处,\"这里本该镇魂,现在却成了引魂。\"
山风骤然变了方向,卷起荒草扑在众人脸上。
莫青川突然蹲下,指尖叩了叩脚边的青石板:\"有机关。\"他的声音里带着机关师特有的兴奋,指甲在石缝里一挑,竟撬起块三寸见方的石砖,下面露出个刻满星纹的青铜圆盘,\"凌家机关术,启动需要魂力共鸣。\"他抬头看向凌晨,目光灼灼,\"你的残核。\"
凌晨的丹田处立刻泛起刺痛。
自那日黑衣男子出现后,残核便像活物般在体内游走,此刻更是顺着经脉往指尖钻,仿佛急于触碰那青铜圆盘。
他咬着牙抬起手,掌心刚覆上圆盘,整座山谷便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青石板下升起九根石柱,每根柱身都刻着张扭曲的人脸,眼眶里的夜明珠同时亮起幽蓝光芒。
\"成了?\"墨九卿的声音发颤。
\"成了一半。\"莫青川绕着石柱转圈,指尖在某根柱身的缺口处一按,\"这是七星锁魂阵,需要七处节点同时激活。\"他突然顿住,抬头时眼里闪过惊色,\"剩下的六个节点......\"
\"在我们脚下。\"凌晨的声音发沉。
他能清晰感知到残核的震颤正与地底的六个点呼应,像是六头被锁住的野兽在撞笼。
冷汗顺着他后颈往下淌,浸透了衣领——这哪里是机关,分明是某种活物的牢笼。
\"必须激活。\"白千羽突然抽出腰间的血咒刀,刀尖在掌心划出道血线,\"否则我们永远到不了谷心。\"她的血滴在青铜圆盘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凌家的血,能引动血阵。\"
凌晨闭了闭眼。
他能听见残核在体内嘶吼,像要撕裂他的筋脉。
当他咬着牙将魂力注入圆盘时,整座山谷都开始震动。
石柱上的人脸突然睁开眼,嘴里发出尖锐的哭嚎,惊得林清岚的琴弦\"铮\"地崩断一根。
她指尖迅速按上另一根弦,琴声如流水般漫开,暂时压下了那哭嚎。
\"走!\"凌晨低喝。
众人刚冲进石柱围成的通道,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石柱重新沉入地底,通道尽头的岩壁裂开道缝隙,露出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片空地。
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见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黑色玉碑,碑前站着道灰黑斗篷的身影。
\"你们来得比我想的快。\"黑衣男子的声音还是像石头摩擦,他掌心托着的半枚魂核碎片正与凌晨体内的残核共鸣,\"但真正的魂核,早已融入影阁主人之体。\"他松开手,碎片\"叮\"地落在地上,\"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凌晨盯着那碎片,突然瞳孔微缩——碎片表面的纹路,竟与他方才在机关阵里感知到的六个节点完全一致。
他暗中催动林清岚前日传他的魂引诀,试图锁定对方的魂力本源,却只触到团混沌的黑雾,像团被刻意搅乱的水。
\"影阁之宴,七日后。\"黑衣男子抛出枚黑色符牌,符牌上的\"影\"字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不来?\"他低笑两声,\"你体内的残核,会替你做决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如烟雾般消散。
凌晨冲过去抓起符牌,指尖刚碰到\"影\"字,残核突然暴烈地震颤起来,疼得他膝盖一弯几乎栽倒。
林清岚及时扶住他,琴音如温流渗入他经脉,这才压下那股剧痛。
\"这不是普通的魂核争夺战。\"林清岚的手指抚过崩断的琴弦,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人在布局,把我们都往某个点引。\"她抬头看向玉碑,月光下,碑身隐约浮现出些模糊的刻字,\"你看。\"
凌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玉碑上的刻字被人刻意磨过,但仍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字:\"逆命之魂,引星归位......\"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这与韩无咎说的\"逆命之魂\",与陆无尘提过的\"星沉之夜\",与白千羽羊皮卷上的血阵,突然串成了条若隐若现的线。
\"先扎营。\"他深吸一口气,将符牌收进怀中。
残核的震颤虽已平息,但符牌贴着心口的位置,正传来规律的热度,像在计数。
夜色渐深时,韩无咎独自走到谷口残碑前。
他从怀里摸出个褪色的锦囊,里面装着粒半黑半红的药丸——那是二十年前他偷听到家主与大长老对话时,藏下的\"护心丹\"。
药丸表面的丹纹,竟与黑衣男子抛出的符牌上的\"影\"字有七分相似。
他抬头望向众人扎营的方向,凌晨的帐篷里还亮着灯。
风卷着荒草掠过他脚边,他忽然听见极轻的\"咔嗒\"声——是符牌?
不,是锦囊里的药丸裂开了条细缝,露出里面暗红的芯,正随着月光的移动,缓缓转向幽冥谷最深处。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时,凌雪儿的信鸽扑棱着落在凌晨肩头。
鸽腿上绑着块染血的绢帕,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邀帖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