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陀山千里之外的一处戈壁绿洲,徐锋一行人勒马而停,与在此地苦候多时的烂陀山密使见了面。那僧人袈裟破损,面容枯槁,眼神里满是焦灼与惶恐,见到徐锋等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几乎是滚下马背。
“徐……徐施主!”僧人声音沙哑,嘴唇干裂,“拓跋菩萨已兵临山下,佛国……佛国快撑不住了!”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双手奉上:“这是方丈的亲笔信,恳请施主看在西域万千生灵的份上,出手相助!”
徐锋接过信,入手微沉。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指节轻轻叩了叩信封。隋珠公主脸色煞白,她虽是离阳皇室,却也深知“拓跋菩萨”这四个字在北莽,乃至整个天下的分量。那是与离阳王仙芝齐名,真正站在人间武道之巅的陆地神仙。
洛阳面无表情,但那双空灵的眸子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一闪而逝。南宫仆射则按住了背后的剑匣,目光投向烂陀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里黄沙,看到那座佛国圣地正在经历的劫难。
徐锋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沉稳有力,即便在如此危局之下,烂陀山方丈的笔锋依旧不乱。信中言辞恳切,将佛国危局尽数道明,恳求徐锋施以援手。而在信的末尾,方丈隐晦地提及,“佛国舍利”乃上古之物,与“洛凰”渊源极深,或许,便是此次破局的关键。
看似寻常的一封求援信,可在徐锋的眼中,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万物洞悉】神通悄然运转,那一个个墨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识海中重新排列组合,字里行间,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精神力缓缓流淌,勾勒出一幅残缺的地图与几句无声的口诀。
——后山禁地,浮屠塔下,有上古佛阵,需佛、道、魂三力合一为引,方可……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显然是方丈在拓跋菩萨的监视下,只能留下这般隐秘的线索。
“走。”徐锋将信纸递给身旁的青鸟,只说了一个字。
众人不再言语,催马加鞭,直奔烂陀山。
越是靠近,那股铺天盖地的压力便越是沉重。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北莽军帐连绵不绝,如同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将整座烂陀山团团围住。一股混杂着铁血煞气与阴冷魔气的威压冲天而起,搅动风云,令天地为之色变。
“好强的气焰。”洛阳轻声说道,神色凝重。
南宫仆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低声道:“这股气息里,有一种波动……与我南宫家世代守护之物很像。”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北莽军阵最中央那顶巨大的黑色王帐,源头便来自那里。
徐锋一行人在距离烂陀山十里外的一处沙丘后停下,并未贸然闯阵。此地已是北莽斥候的巡查范围,但对青鸟而言,避开这些凡夫俗子的耳目,易如反掌。
“青鸟,你潜入山中,设法联络方丈留下的后手,摸清山内虚实。”徐锋沉声下令,“若事不可为,即刻退回。”
“是,公子。”青鸟的身影一闪,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徐锋则带着洛阳与南宫仆射,立于沙丘之上,遥遥观望着那座被魔气笼罩的佛国。他神色平静,似乎眼前的二十万大军与那位陆地神仙,都不过是寻常风景。
然而,就在他们抵达的下一刻,那顶巨大的黑色王帐中,一股磅礴如海的神意骤然扫过,精准地锁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片刻后,一名北莽骑兵自军阵中驰出,手中高举着一面白旗,孤身一人朝着沙丘而来。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来者在沙丘下勒住战马,翻身下马,动作一丝不苟。令人意外的是,他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北莽武将,而是一位面容慈祥,身穿寻常僧袍的老僧。
“贫僧法衍,为拓跋菩萨座下书记,见过徐三公子。”老僧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言语间听不出丝毫敌意。
徐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菩萨座下的书记,竟是位得道高僧,有趣。”
老僧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像是在与故人叙旧:“贫僧早年曾受烂陀山恩惠,在此修行过数载。菩萨此行,意不在毁山灭佛,只是想与故人……了结一些因果。”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是菩萨给公子的战书。”老僧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白绢布,双手呈上,“菩萨说,想请公子三日之后,于烂陀山之巅,坐而论禅。”
名为论禅,实为死战。
隋珠公主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战书,分明是最后通牒。若不应战,那二十万大军便会踏平佛国。
徐锋伸手接过那卷绢布,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拓跋菩萨”四个字的落款时,他识海深处的洛凰残魂,陡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夹杂着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决堤江河般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
画面中,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一名身着凰袍的女子,与一名手持长戟的伟岸男子对峙。他们的对话模糊不清,但那股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怨念,却清晰地烙印在徐锋的神魂之上。
“拓跋菩萨……”
徐锋的嘴里,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来自远古的沧桑与杀伐。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老僧,眼神深邃如渊。
“回去告诉拓跋菩萨,他的战书,我接了。”
老僧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再次躬身行礼:“贫僧会将公子的话带到。三日之后,菩萨在山顶恭候。”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从容不迫地返回了北莽大营。
待老僧走后,徐锋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方才那股源自洛凰的杀意,几乎让他失控。
“洛阳,关于烂陀山的‘佛国舍利’,你还能想起什么?”徐锋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道。
洛阳闭上双眼,努力在残魂记忆的碎片中搜寻,许久,她才疲惫地睁开眼,摇了摇头:“记忆太混乱了……只是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好像指向一座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古殿,就在烂陀山深处。”
恰在此时,青鸟的身影再次出现。
“公子,联系上了。”她语速极快地汇报道,“烂陀山戒律堂、般若堂的几位长老还在坚守,但方丈已被拓跋菩萨软禁于大雄宝殿。他们说,拓跋菩萨的力量深不可测,请公子万万小心。”
三日期限,强敌环伺,内应被困。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徐锋一人身上。
他迎着那股令人窒息的魔气,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三天,足够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南宫,隋珠,你们带一部分影阁死士,在烂陀山外围故布疑阵,袭扰北莽军的巡逻队,动静越大越好,但切记不可恋战。我要让拓跋菩萨以为,我的主力都在外面。”
南宫仆射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个字。隋珠公主虽然心中紧张,但看到徐锋那自信的眼神,也重重地“嗯”了一声。
“青鸟,洛阳,”徐锋的目光最后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声音压得更低,“我们三个,潜入烂陀山。”
“目标有二。”
“一,找到方丈所说的那座上古佛阵。”
“二,找到洛阳记忆里那座被遗忘的古殿,我要看看,那‘佛国舍利’的真正秘密,到底是什么。”
风沙再起,掩去了三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