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春和景明。太极殿的琉璃瓦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阶前新草抽芽,檐下紫燕翩飞,一派国泰民安的繁盛景象。
早朝的钟鼓声早已响彻长安宫城,文武百官身着绯紫青绿的官袍,按品级依次列于殿中,腰佩金鱼袋、银鱼袋,手持笏板,神色肃穆。御座之上,李世民一身明黄常服,龙颜朗润,眼角眉梢带着几分经年治理天下后的从容与沉稳。他年方三十有二,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既有帝王的威严,亦有君子的谦和。
“诸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内侍省总管太监刘顺躬身传旨,声音洪亮却不张扬,恰如其分地烘托着太极殿的庄严肃穆。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戴胄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贞观八年春播已毕。经各地州府奏报,今年新增垦田三十万顷,推广曲辕犁、翻车等新农具共计十二万余件,关中、河南、河北三道粮食亩产较去年提升一成有余。臣已将各地垦田、粮产明细造册,恭请陛下御览。”
李世民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接过高力士递来的奏折,细细翻阅片刻,点头赞道:“戴卿功不可没。这几年推行均田,改良农具,轻徭薄赋,终见成效。民以食为天,粮食丰足,则社稷稳固,卿当记首功。”
“陛下谬赞,”戴胄叩首道,“此乃陛下圣明,推行仁政,又得皇后娘娘鼎力支持,遣内官教民农桑,臣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提及长孙皇后,李世民目光柔和了几分。太极殿东侧的珠帘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端坐其上,正是长孙无垢。按照贞观年间的规制,皇后虽不临朝听政,但遇有涉及民生、内廷之事,亦可在帘后补充奏报,李世民素来敬重她的见识,每每都会认真听取。
此时,珠帘微动,长孙无垢的声音清晰而温婉地传来,不高不低,恰好传遍大殿:“陛下,戴尚书所言甚是,却也未提各地郡守县令的辛劳。这八年,陛下选贤任能,澄清吏治,各地父母官亲力亲为,督导农桑,教民技艺,方才有今日之成效。臣妾听闻,虢州刺史李袭誉,亲率百姓修渠引水,灌溉良田五万余亩;齐州长史秦叔宝,虽为武将,却深谙农时,督促百姓因地制宜种植粟、麦、稻,今年齐州粮产竟居山东诸州之首。”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再者,这八年,陛下不仅注重农具改良,更重视农书编撰。前岁命秘书省编撰《齐民要术》增补版,收录各地新农技、新作物,颁行天下,让百姓有所遵循。臣妾以为,赏罚分明方能激励人心,可对有功之郡守县令加以褒奖,赐爵、赏帛,以劝他人。”
李世民闻言深以为然,颔首道:“皇后所言极是,朕险些忽略了地方官吏的辛劳。高力士,传旨吏部、礼部,即刻核查各地奏报,凡在农桑、垦田、水利方面有功者,按功绩大小拟定封赏,三日内奏报上来。”
“遵旨。”刘顺躬身应道。
殿中群臣见状,无不暗自赞叹。陛下英明,皇后贤德,君臣同心,内外协力,才有了这贞观八年的太平盛世。想当初武德年间,天下初定,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府库空虚。如今不过八年光景,经陛下与皇后悉心治理,经济复苏,农业兴旺,道路畅通,商旅不绝,长安城更是人烟稠密,市井繁华,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就在此时,兵部尚书侯君集出列奏道:“陛下,近日北境传来消息,突厥薛延陀部蠢蠢欲动,有侵扰漠南之意。臣以为,当早做防备,调兵遣将,以防不测。”
提及边患,殿中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李世民眉头微蹙,沉声道:“薛延陀部自恃强盛,屡犯边境,朕早有察觉。只是如今春耕刚过,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影响民生。侯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可遣一员大将率军驻守云州、朔州一带,威慑薛延陀部,同时安抚漠南诸部,使其不为薛延陀所诱。”侯君集道,“此外,还需加强边防线的修筑,囤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位列武将之首的卫国公李靖。李靖年已六十有二,须发微白,却精神矍铄,一身戎装更显威风凛凛。他是开国功臣,身经百战,平定江南,击破突厥,功勋卓着,深得李世民信任。
“卫公以为如何?”李世民问道。
李靖出列,躬身答道:“陛下,侯尚书所言甚是。薛延陀部虽强,却内部不和,且不习中原战法。臣以为,驻守之将不必多,贵在精悍,能征善战,足以震慑敌胆。此外,边境将士需勤加操练,提升战力,同时派遣细作潜入薛延陀部,打探其虚实,以便应对。”
他顿了顿,又道:“臣举荐左领军中郎将张士贵,其人骁勇善战,熟悉北境地形,且治军严明,可当此任。”
张士贵此时也在列中,闻言连忙出列叩首:“臣谢卫公举荐,愿往北境驻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陛下与卫公的信任。”
李世民见张士贵言辞恳切,又想起他往日的战功,点头道:“准奏。张卿,朕命你率一万精兵,驻守云州,节制漠南诸军,防备薛延陀部。所需粮草、军械,着兵部、户部即刻调配,不得有误。”
“臣遵旨!”张士贵叩首谢恩。
李世民又看向李靖:“卫公,如今边境虽有防备,但军中年轻将领尚需历练。朕听闻你府中有一义子,名唤薛仁贵,此人勇武过人,颇有将才,不知可有此事?”
李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答道:“陛下消息灵通。薛仁贵乃河东龙门人氏,自幼习武,力大无穷,且聪慧过人,颇有悟性。臣收其为义子,悉心教导,如今已有小成。”
“哦?”李世民来了兴致,“朕素爱才,听闻有如此猛将,倒是想见一见。”
珠帘后的长孙无垢也补充道:“陛下,臣妾也听闻薛仁贵孝勇双全,其母病逝后,守孝三年,未曾片刻懈怠,可见其品性端正。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若真是栋梁之才,当加以培养,为国效力。”
李世民颔首道:“皇后所言极是。卫公,张卿,你们二人皆是开国名将,用兵如神,经验丰富。朕有意让薛仁贵随张卿前往北境历练,你们二人可多传其武艺兵法,使其早日成才,如何?”
李靖与张士贵对视一眼,齐声应道:“臣遵旨!”
退朝之后,李靖与张士贵一同来到卫国公府。薛仁贵早已在府门前等候,他年方二十,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面容刚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着一身粗布劲装,却难掩其英武之气。
见二人归来,薛仁贵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义父,张将军。”
李靖扶起他,笑道:“仁贵,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提及你,有意让你随张将军前往北境历练,我与张将军也会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可愿意?”
薛仁贵闻言,又惊又喜,连忙叩首道:“能得义父与张将军传艺,又能为国效力,孩儿求之不得!”
张士贵哈哈一笑,扶起他道:“好小子,果然有血性!老夫征战多年,见过的年轻将领不少,像你这般有勇有谋的,却是不多。从今日起,老夫便将枪法、阵法传授于你,你可要用心学!”
“多谢张将军!”薛仁贵再次叩首。
接下来的数日,李靖与张士贵轮番教导薛仁贵。李靖擅长大兵团作战,阵法精妙,谋略深远,他耐心地为薛仁贵讲解《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分析历代经典战役,传授临阵应变之策;张士贵则擅长近战搏杀,枪法绝伦,他亲自示范,手把手教导薛仁贵枪法的精妙之处,以及马上作战的技巧。
薛仁贵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武,深夜仍在钻研兵法,进步神速。李靖见他悟性极高,许多深奥的兵法道理一点就透,心中甚是欣慰;张士贵见他力大无穷,枪法日渐精湛,且勇猛无畏,也对他赞不绝口。
这一日,李靖带着薛仁贵来到府中的兵器库。卫国公府的兵器库颇为壮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各种兵器琳琅满目,皆是上好的精铁打造,不少还是当年李靖征战沙场时所用的兵器。
“仁贵,”李靖指着墙角一杆尘封的长戟道,“你过来看看这杆戟。”
薛仁贵走上前,只见那杆戟长约一丈二尺,通体黝黑,仿佛是由玄铁打造而成,戟头锋利无比,寒光闪烁,戟杆上刻着古朴的花纹,虽蒙着一层灰尘,却难掩其凛然之气。他伸手握住戟杆,只觉得入手沉重,至少有百斤之重,心中暗暗吃惊。
“此戟名为‘寒铁冷月戟’,”李靖缓缓说道,“乃是前朝名将斛律光所用之物。斛律光号称‘落雕都督’,勇猛善战,这杆戟伴随他征战一生,斩杀敌将无数,颇有灵性。后来斛律光蒙冤而死,此戟便流落民间,朕平定江南时,偶然得之,赐给了我。”
他顿了顿,又道:“这杆戟重达百二十斤,寻常人根本无法使用,我虽能拿起,却也觉得颇为费力,多年来一直闲置在此。你力大无穷,又习得一身好武艺,或许与此戟有缘。你试试能否将它挥舞起来。”
薛仁贵闻言,心中一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戟杆,运起全身力气,猛地将寒铁冷月戟举起。这杆戟虽重,却在他手中显得并不费力。他挥舞了几下,只见戟影翻飞,寒光闪闪,风声呼啸,威力无穷。
“好!好!好!”李靖见状,连连叫好,“果然有缘!此戟在你手中,才算真正找到了主人!”
薛仁贵挥舞着寒铁冷月戟,只觉得此戟与自己心意相通,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次挥舞都恰到好处,心中畅快不已。他知道,这杆戟乃是稀世珍宝,有了它,自己的战力必将大增。
“义父,这……”薛仁贵有些迟疑,他知道这杆戟的珍贵,不敢贸然接受。
“傻孩子,”李靖笑道,“兵器本就是用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此戟在我手中,不过是一件摆设;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如今你即将随张将军前往北境,正是用武之时,这杆寒铁冷月戟便赐给你了。你要记住,利器在手,更要心存仁念,不可恃强凌弱,要为国家效力,为百姓谋福,不负陛下的信任,不负我与张将军的期望。”
薛仁贵眼中含泪,再次叩首道:“孩儿谨记义父教诲!定当不负义父,不负陛下,手握此戟,镇守边疆,斩杀来犯之敌,保卫大唐河山!”
李靖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明日你便随张将军启程前往云州。到了北境,要多听张将军的教导,虚心学习,不可骄傲自满。遇事要冷静沉着,三思而后行,切记鲁莽行事。”
“孩儿明白!”薛仁贵重重地点头。
次日,张士贵率领一万精兵,从长安出发,前往云州。薛仁贵手持寒铁冷月戟,身骑一匹白马,紧随张士贵左右,目光坚定,神色肃穆。他知道,自己的戎马生涯即将开始,北境的风沙与战火,将是他成长的最好磨砺。
长安城外,李靖亲自为他们送行。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李靖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薛仁贵这颗将星,即将在北境的天空中冉冉升起,为大唐的边疆安宁,立下不朽功勋。
而此时的太极殿中,李世民正与长孙无垢商议着北境的防务。长孙无垢轻声道:“陛下,薛仁贵虽有将才,但毕竟年轻,缺乏实战经验。张将军老成持重,卫公谋略深远,有他们二人教导,想必仁贵定能早日成才。”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望向北方,沉声道:“朕相信卫公与张卿的眼光,也相信薛仁贵的能力。北境的安宁,不仅关乎边境百姓的安危,更关乎大唐的长治久安。朕期待着薛仁贵能在北境立下战功,为大唐再添一员名将!”
春风吹拂着长安,也吹拂着北境的草原。寒铁冷月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预示着一位传奇名将的崛起。贞观八年的春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春天,它不仅见证了大唐的繁荣昌盛,也见证了一位少年将军的起航,一段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即将在北境的土地上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