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脸色一僵,竟当真盘算起来。
若能把姜雪领回去,说不定还能逼秦家吐出些嫁妆,但凡拿回一半,那他们就可以活下去。
可抬眼对上秦度那跟淬毒似的眼睛,姜海的心又凉了半截,就算秦家能让他们带走,恐怕也只有些破烂不值钱的玩意儿。
“不成!万万不成!”他还没回话,柳氏已扑上来拽信他,“雪儿是秦家嫡长子的生母,岂能和离,我们走,这就走,往后再不登门。”
她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女儿一条活路。
“一介妇人,滚开!”姜海如何能答应,猛地甩开柳氏,如同甩掉一块绊脚石,赤红着眼逼视着秦度,“想休妻?行,将我女儿的嫁妆,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秦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蔑地摇头,“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姜家被抄没了家产,就惦记起女儿这点子东西了?她吃我的、穿我的,真要算账,你们还得倒贴银子。”
姜隐听到此处,忽然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余佑安,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扶稳她:“当心!”
她眼波流转,带着促狭的笑意,仰头看他:“哎,你不会也偷偷记着我在侯府的花销吧,等着哪天你我和离了,好跟我秋后算账?”
余佑安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最后沉得像锅底。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竟已想到与他和离了?
他一把箍紧她的腰,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话来:“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休想离开侯府半步!”
见她眼中狡黠更甚,他气结又无奈:“你也不想想,侯府库房钥匙都在你手里攥着,我还记什么账?连我的俸禄都得向你报备呢。”
听他这般说,姜隐的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京城贵妇圈里,哪个新妇不是熬资历、看婆母脸色才能摸到管家钥匙?
偏她嫁过来没几天,连余佑安还对她冷眼相待时,崔太夫人便将整个侯府的中馈大权塞到了她手里,这手握银钱、生杀予夺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呸!哪家体面门户会惦记儿媳的嫁妆?你们秦家还要不要脸!”那头姜海被秦度的无耻惊得险些背过气,跳脚怒骂。
可心底却发虚——世家大族明面上自然说不动用媳妇嫁妆,可暗地里,多少媳妇的私房不是被一点点贴补了家用。
姜隐暗自算了算,幸亏她家这位能捞金。掌家一年多,不但没动她嫁妆分毫,私房银子反倒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厚实。
这么一想,她竟还要“感谢”姜家当年把她推进侯府这“火坑”,阴差阳错的,倒成了福窝!
“脸面?”秦度嗤笑,看着姜海就像看一条垂死挣扎的狗,“你要‘脸面’,当年不也是靠吸发妻的血才爬上来的?身不正,影子斜,你这岳丈烂到根了,还妄想教我怎么处事?”
说着,他抬手一招,身后小厮立刻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想拿回嫁妆,做梦。”秦度将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眼神冷酷如刀,睥睨地看着姜海夫妻二人。
“给你们两条路,一现在就把你女儿领走,休书立刻奉上。二……”
他勾唇冷笑,猛地将钱袋狠狠掼在姜海脚前,几枚铜钱“叮当”滚落泥地:“拿着这些,立刻给我滚出京城!再敢踏足秦府半步,打断你们的狗腿!”
说罢,他转身拂袖,朱红大门“哐当”一声死死关上,将姜海最后的希望彻底拍碎。
姜海哆嗦着手,慌忙捡起那钱袋,解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铜板,气得他目眦欲裂,扬手就要扔出去。
“别扔!”柳氏尖叫着扑过去,死死护住钱袋,蹲在地上慌乱地将滚落的铜板一枚枚捡回来,紧紧捂在胸口。
“哈哈哈,居然是一袋子铜板,这是打发叫花子啊。”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立刻爆发出震天哄笑。
这头的姜隐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暗道姜海还是拎不清,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嫌弃铜板,他当自己还有大宅金银吗。
而姜海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再也无地自容,猛地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柳氏攥紧那袋铜钱,如同抓着最后的浮木,踉跄追去。
秦府门前,只留下满地狼藉与未散的嘲讽,而后慢慢趋于平静
“戏散场了,回府。”余佑安轻叩车厢壁。马车缓缓启动。
两人又坐了回去,姜隐与他并肩而坐,将头落靠在他的肩头,而他的手则揽在她的肩头。
马车微微晃动着,两人的身子也之摇晃,正当他以为她会被晃得昏昏欲睡之时,肩头传来慵懒玩味的声音:“你说,他们二人眼下是不是需要一个住处?”
“你,想帮他们?”余佑安一时间吃不准她的想法,垂眸问道。
“噗——”她笑出声,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姜海想靠女儿是没戏了。不过嘛……”她眼波流转,狡黠如狐,“他不是还有个‘好儿子’吗?”
余佑安瞬间了然,唇角也随之勾起,连连附和:“不错,的确如此,你放心,他很快便会找到他的好儿子的。”
姜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后面的事无需她再操心了。
回府后,她便一头扎进崔太夫人院里,忙起余佑瑶与张敬渊的婚事来。
虽说张敬渊断了双腿,但柳先生断言,大婚之时定能行走如常,眼下只需静养。
至于陛下赐的那个虚职,暂且由旁人顶着也无妨,以他的家世才学,将来必有重用之日。
故而,两家依旧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成亲的各项事宜。
余家在京中的亲眷不多,除了余佑安的那两位叔伯和一些族叔,其他的,就只有往来密切些的世交权贵了。
至于姜隐交好的,原就是与余家往来密切的那些,所以她同崔太夫人商议着定了一些,至于其他的,就看余佑安想请哪些同僚权贵了。
这日,姜隐陪着余佑瑶去张家,特意吩咐车夫绕道市集坊,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对面停下。
“嫂嫂,停这儿做什么?”余佑瑶不明所以,好奇地凑到车窗边张望,只瞧见一扇紧闭的乌漆木门,并无特别之处。
姜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而后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她这才悠悠道:“姜海出狱后,满城找女儿的事,你听说了吧?”
余佑瑶点点头,暗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了,幸亏嫂嫂早一步断了亲,才没被拖累。
姜隐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细汗,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女儿靠不住,他只得去找那个‘宝贝儿子’收留。方才那宅子,就是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
她嘴角弯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我就想看看,这心思各异的一窝蛇鼠,挤在一个屋檐下,能唱出什么好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