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花小岱拽着陈梓霖的小手,两人猫着腰,在路灯下鬼鬼祟祟的穿行。
庄园的树影婆娑,每一步都像在踩棉花,软绵绵的没有实感。
陈梓霖的小手在她掌心里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小姨,我们为什么要像小偷一样?”
陈梓霖压低声音奶声奶气问,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嘘——”
花小岱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口罩下的呼吸急促:
“不是小偷,是逃命。”
她记得来时注意过这边这条路,后门应该就在这片灌木丛后面。
只要穿过那道铁门,就能叫到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什么八十万,什么债务,都没有这条小命重要。
不对!
是两条。
灌木丛的枝叶刮过她的手臂,刮得她生疼,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嘶……这破地方,果然好看的都带刺。”
跟那个恐龙大叔一样。
好看,却是一条会吐信子的毒舌。
陈梓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小姨,那里有门儿!”
花小岱心头一紧。
果然,后门就在她侧后方不远处,没看见是因为绿植太茂密挡住她视线了。
大门处的路灯下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安保员,两人正在那抽烟闲聊。
她拉着陈梓霖蹲下身,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不行,这条路行不通,我们换条路。”
她低声说,正准备转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花小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花小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缓缓回头,周时砚穿着一身灰色宽松居家服,高大的身影立在灯光下。
银白的光勾勒出他脸部锋利的轮廓。
那双眼睛更是幽深的不见底。
“我……我……”她结结巴巴,大脑一片空白。
陈梓霖却突然挣开她的手,欢快地跑向周时砚:
“恐龙大叔!小姨说要带我逃命!”
“陈梓霖!”花小岱绝望地闭上眼。
这个可恶的小叛徒。
周时砚弯腰摸了摸陈梓霖的头,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
“你先回房间,我和你小姨谈谈。”
花小岱站在原地咬牙切齿:“陈梓霖——”
等陈梓霖蹦蹦跳跳地离开,周时砚的目光重新落在花小岱身上,那眼神让感到害怕,下意识后退一步。
后背抵上了冰冷的树干。
“逃命?”
周时砚长腿慢悠悠向前迈一步,双手抄裤兜,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看起来像会吃人的样子么?”
花小岱咽了口唾沫,口罩下的嘴唇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她眼睛瞪得溜圆,呆呆萌萌的:
“你……你可比吃人的还可怕。”
花小岱说话带着点颤音。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的猎物,被困在这所牢笼里已经完全无处可逃。
周时砚微微挑眉:“哦?我怎么可怕了?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花小岱紧紧抓着衣角,声音颤抖着说:
“您……您逼我抵债,我……我害怕。”
要是说出她害怕的真相,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肯定会死的更快。
周时砚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竟莫名有些心软。
但很快,他脑子里这点念头就烟消云散,全被林娅娅整个填满。
“那你打算逃到哪去?能还清债务么?”
花小岱仰着小脸对视他:“我逃……逃哪儿不关你的事。”
“至于债务,不就是八十万嘛。”
她从肩上拿下双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
“走!我现在就给你取钱去。”
周时砚看了看她手上的银行卡,也找人查过花家将这个娇娇女当公主宠,身上根本从来就不缺钱。
但他要的并不是钱。
抬起凉薄的眼皮,他看着她:“花小姐这么没有契约精神吗?”
花小岱:“……?”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按照我们合同上写的,你要是中途毁约,是要支付十倍违约金。”
“十倍违约金!!”
花小岱瞪大眼睛,手指捏紧了银行卡:
“八百万?周先生,您这是敲诈!”
周时砚嘴角微勾,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格外冷峻:
“白纸黑字,花小姐自己签的字。”
花小岱咬住下唇,脑中飞速回忆那份合同。
大意了。
大意了!
她当时只顾着数零的个数,根本没仔细看那些弯弯绕绕的条款。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个陷阱!
“我...我可以告你!”
她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板,却因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视对方,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周时砚向前一步,微微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好啊。不过……”
他直起身,抬手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花小岱口罩的边缘。
“在告我之前,”
他声音低沉:“我得先看看告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你……你流氓!”
花小岱慌忙后退,后背再次抵上树干,根本无处可逃。
“现在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怎么看脸就成了流氓?”
周时砚的动作比她想象中更快。
口罩被摘下的瞬间,花小岱感觉自己的伪装要被彻底撕开。
就如同身体被赤裸暴露在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
暗淡光线下,她那张与林娅娅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完全呈现在周时砚眼前。
男人瞳孔微缩,呼吸明显一滞。
果然……
太像……太像了。
感觉他瞳孔都在地震,就那样看着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那只手也下意识抬起来,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可手指太抖,却迟迟不敢碰她:
“娅娅……”
他轻声唤她。
那副刚硬的外表此刻看起来就像快要碎掉了。
“娅娅,你回来了……”
他喉咙哽咽:“是你回来了……是么……”
花小岱双手捂住脸,浑身僵在那里惊恐地瞪着周时砚。
丸辣!丸辣!
今晚大概就是她的祭日了!
她大概是活不过今晚了呜呜呜……
周时砚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骨,指尖的温度让她心跳砰砰加速。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痛苦、怀念、困惑,还有某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捏住她下巴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弄疼我了!”
“你放开我!”
花小岱用力挣脱。
周时砚如梦初醒,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抱歉。”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花小岱又迅速将口罩戴好,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你妻子……林娅娅……我们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
“是么?”
周时砚这话想问她,也像是很困惑的在问自己:
“那为什么,三个宝宝会叫你妈妈?”
“为什么,你会唱那首娅娅会经常给宝宝唱的童谣?”
“为什么……”
就连声音外貌性格都那么像。
“巧合!都是巧合!”
花小岱急切地打断他:“小孩子认错人很正常,那首童谣网上随便都能搜到!你不信你上网查!”
周时砚沉默地审视着她,盯得她眼神无处躲藏。
就在花小岱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注视时,一阵窸窣的拖鞋声打破了僵局。
“时砚哥,原来你在这里。”
梁阮音款款走来,丝绸睡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粉黛色。
“原来花小姐也在。”
周时砚不动声色的挡住想逃的花小岱,侧过头看向梁阮音,冷冰冰的:“有事?”
梁阮音红唇微勾:“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她转向花小岱,笑容甜美却未达眼底:
“小朋友们都睡了?他们很黏你呢,就像……当年黏林娅娅一样。”
花小岱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梁阮音故意提到林娅娅,话中有话,那双眼睛里藏着毒蛇般的恶意。
“梁阮音。”
周时砚声音冷了下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回你的房间去。”
梁阮音不以为意,反而绕过周时砚,走到花小岱的另一侧,悄悄在她耳边轻声道:
“小心点,别走林娅娅的老路。这宅子……吃人呢。”
花小岱浑身一颤,眼珠都瞪起来了。
梁阮音已经笑着离开,一身丝绸睡袍随风飘逸。
周时砚没听到梁阮音在花小岱耳边嘀咕了什么。
但看花小岱这被吓住的眼神,就觉得肯定又是在挑拨关系。
“别理她。”
周时砚眉头深锁,声音冷淡的很:
“自从周瑞死后,她精神就不太正常。”
花小岱想问周瑞是谁,这个梁阮音为什么说她叫苏浅浅,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梅管家匆匆赶来打断了她:
“先生,花小姐,大宝有点发烧了,一直在哭……”
周时砚顾不上多想,本能地就往主宅跑去。
花小岱愣了下,犹豫要不要现在跑路?
但她很快又断了这个念头,拎起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匆匆往住宅跑去。
回到儿童房,大宝哭得小脸通红,两个育儿嫂手忙脚乱地哄着,却毫无效果。
花小岱一进门,小家伙就朝她伸出小手,眼泪汪汪地喊:“哇哇……妈麻……”
周时砚伸手去抱,却被大宝的小手扒拉开。
望着花小岱哭的更厉害了。
“给我吧。”
花小岱走上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轻轻拍着他的背:
“怎么了宝贝?是很难受吗?乖,宝宝最棒棒了,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说来也怪,大宝一到她怀里,只是稍微哄了哄,就安静下来。
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可怜汪汪的,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真妈妈。
“大宝发烧了,正在物理降温。”育儿嫂又担忧地说:
“也已经叫医生过来了,但路上堵车……”
花小岱摸了摸大宝的额头,果然滚烫。
“光用这种物理贴还远远不够。”
她熟练地指挥育儿嫂准备温水和毛巾,自己则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哼起那首童谣。
“河边有只小乌龟,呦啰呦啰喂……”
周时砚就站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细心的哄孩子的每个动作。
之前宝宝感冒的时候,娅娅也是这么哄的。
给宝宝唱歌,
哄宝宝转移注意力……
花小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歌声戛然而止。
“继续唱吧。”周时砚轻声说:
“大宝喜欢听。”
花小岱有些木讷的点点头,在周时砚的目光中默默转过去,背对着,然后又开始继续哼唱。
周时砚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和孩子。
他看着她的背影。
那种眼神很奇怪,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又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医生终于赶到,给大宝做了检查,开了药。
花小岱坚持要守夜,育儿嫂们感激地去休息了。
当然了,她要坚持守夜只是育儿嫂说给周时砚听的。
谁家好姑娘没事喜欢坚持给人家守孩子啊?
躺在床上睡个舒服觉不香吗?
没想到周时砚一听这话还挺感动。
干脆他也不睡了,处理完书房的事,就又来到儿童房。
此时的房间里只剩下她、还有哄睡着的大宝,以及……来了许久一直坐在那不吱声的周时砚。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花小岱在被盯得后背发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怕黑,怕鬼,今晚……暂时应该不会再跑了。”
周时砚靠在单人沙发里,居家服上边的两颗扣子松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
这样随意的他,比白天西装革履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人情味。
“你和我太太……”他开口,又停住,似乎在斟酌词句:“……不只是长得像。”
花小岱心跳漏了一拍:“什……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起了杀心吧!
救命!
“你别看走眼了啊,我是花小岱,从小到大没来过京城的。”
周时砚没理她的话,继续自顾自的说:
“她也是这样……”
周时砚的目光落在大宝身上:“孩子们一生病,她就整夜不睡地守着。”
花小岱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照顾这些孩子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们。
“我……我就是想早点还清债务而已也好早点解脱。”
周时砚没再说话了。
“周先生……”
过了会儿,
她犹豫着开口:“您妻子她……是怎么死的?”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时砚的表情变得冷硬,眼神也暗了下去。
“你没必要知道。”
“也是,我还不想知道呢,就是怕突然某天被噶掉……”
她小声嘟囔着。
“火灾。”周时砚又简短地回答。
她扭头看去:“……?”
周时砚站起身,说着就往门口走:“你照顾好孩子,我明早再来。”
花小岱:“……!!”
还真是火灾??
看来那个女人没说谎。
怎么办怎么办……要死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