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碾碎海妖皇最后一粒冰晶。
指尖残留的极寒尚未散去。
北方冰原尽头的天幕却骤然撕裂,一道幽蓝深渊如同一道亘古长存的伤疤,在风雪中缓缓显露出狰狞来。
那道裂痕边缘翻涌着细碎的冰晶。
每一粒都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像是大地被生生剜开的伤口,贪婪地吮吸着天地间稀薄的天光。
将周遭的风雪都吸扯向那片无尽的黑暗。
暗骨会的余孽早已在此蛰伏百年,他们隐秘在冰川裂隙深处,将千枚从各地掠夺而来的血髓冰核整齐排列。
构筑成一座诡异的血色祭坛。
此刻,祭坛上的冰核同时爆发出猩红光芒,万千道血线交织缠绕,化作一道通天血柱,直直刺入幽蓝深渊。
沉睡的远古意志被唤醒,冰川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时的鼾声。
冰雕王座从深渊底部缓缓升起,王座由亿万年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诅咒符文。
座身堆积着如山的骸骨,有远古巨兽的残骨,也有历代献祭者的枯骨。
每一根骨头都泛着幽蓝的冷光,诉说着无尽的杀戮与悲凉。
王座之上,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骨骼碰撞的咔哒声在空旷的裂谷中回荡。
他身披用冰川巨兽皮毛缝制的黑色披风,披风边缘垂落着无数细小的冰锥。
每一次晃动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头颅是一颗惨白的颅骨,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声音如同万年寒冰摩擦,带着刺骨的威压。
“瑟维亚克不过是吾复苏路上的开胃小菜。”
鬼火扫过陈轩四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跪下,做吾复苏的薪柴,或许还能让你们的灵魂在烈焰中多苟延片刻!”
陈轩踏碎祭坛前的冰阶,每一步落下,冰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以他为中心,凛冽的冻气凝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扼住那具骸骨的咽喉。
“薪柴?”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脚下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瞬间覆盖千里冰原将幽蓝深渊的底部都冻成一片坚实的冰面。
“你连火星都算不上。”
“封禁多年的老骨头,就该去死。”
莉莉薇周身金红火焰骤然暴涨,不再是之前的温和火苗,而是化作冲天的烈焰巨龙。
龙首高昂,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烈焰巨龙俯冲而下,带着焚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神圣气息,狠狠贯穿霜烬之主的核心!
就在火焰触及骸骨的刹那,天空中的极光骤然炸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金红蔷薇。
花瓣飘落之处,冰雪消融,冻土复苏。瑟维亚克三百年未见的白昼终于降临,温暖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
陈轩碾碎掌心的冰晶星尘,齑粉从指缝簌簌落下,还未触及永锢冰渊漆黑的基岩便消散无踪。
他抬眼,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割开尚未散尽的冻雾,精准地钉在北方冰原尽头那道撕裂天际的裂痕上。
幽蓝的边沿翻涌着细碎冰晶,像大地永不愈合的伤口,贪婪吮吸着稀薄天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寒风卷着棱角锋利的冰粒抽打过来,速度快如箭矢,却在陈轩棕褐色皮袍三尺外无声崩解,化作细密的冰雾,缓缓飘落。
“瑟维亚克的碎骨头啃完了。”
白芷掂了掂怀里的青铜坩埚,锅底的符文依旧在微微闪烁,锅里那枚从海妖皇残骸里挖出来的血髓冰核不安分地搏动着,猩红光晕在昏暗的环境里明明灭灭。
映得她琥珀色的眼睛都染上了一层红芒。
“北边那玩意儿,隔着千把里都闻见一股子陈年棺材板的馊味,比海妖皇的腐臭还难闻。”
莉莉薇裹紧雪狐裘领口,领口的白毛蓬松柔软,抵御着透骨的寒意。她金红发丝间跳跃的细碎火苗也旺了几分,驱散着周遭的寒气。
“冰渊主母埃尔瓦临死前嚎得那么惨,撕心裂肺的,八成是给那东西报丧,顺带通风报信呢。”
伊莎贝拉沉默地展开随身携带的星图,星图由银色丝线编织而成,上面镶嵌着无数细碎的发光晶石,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她指尖点在裂痕深处的一颗暗星上,星图瞬间亮起,映照出她凝重的脸庞,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永锢冰渊只是看门狗,真正的巢穴在霜烬裂口后面。”
“海妖皇自以为聪明,用腐化的地心熔岩浇筑王座,拿万年不化的冰川当盾牌。”
“可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给更深处的东西当傀儡,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陈轩没答话,只是目光依旧锁定着那道幽蓝裂痕,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抬手,对着虚空随意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坚韧的皮革被无形利刃割开,暴露出内里翻涌的灰白色冻气通道,通道深处,冰川相互倾轧、碰撞的呻吟声从千里之外传来,闷雷般在耳边回响。
他靴底踏入通道的瞬间,瑟维亚克残留的鲸骨腥咸和亡灵腐臭被彻底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沉重的气息——硫磺的灼辣混杂着万年寒冰沉淀出的金属腥冷。
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让人呼吸都感到一阵刺痛。
霜烬裂口的景象让莉莉薇倒抽一口寒气,喉间的火苗都为之晃动了一下。
脚下并非坚实的冻土,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渊薮,渊薮中隐约可见翻滚的岩浆暗流,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头顶的“天穹”是倒悬的冰川,无数漆黑的冰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垂落。
最长的冰柱足有数百丈,柱体内部流淌着熔岩般的金红脉络,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昏红的炼狱,光线昏暗而诡异。
两侧是犬牙交错的冰崖峭壁,壁面覆盖着不断增殖又剥落的墨蓝色苔藓,苔藓表面泛着一层剧毒的光泽。
每一次苔藓的脱落都带起一片闪烁的冰尘,冰尘落在皮肤上,瞬间便会泛起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滚烫的烙铁,灼烫着气管和肺叶。
“冰火同渊,这种地貌在北地也极为罕见。”
伊莎贝拉法杖尾端重重顿在脚下悬浮的冰台上,冰台是她临时凝结而成,晶莹剔透。法杖嗡鸣声中,半透明的冰晶护盾瞬间张开,将四人牢牢包裹。
护盾表面流动着淡蓝色的光晕。
“小心蚀骨雾!这雾气能腐蚀血肉和灵力,沾之即死!”
话音未落,下方深渊猛地向上喷吐出粘稠的灰雾。
雾气翻涌如活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甫一触及冰壁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青烟袅袅升起。
几头在冰崖边缘探头探脑的冰原凿冰兽,体型如同小牛犊,皮毛厚实,却在雾气沾上身体的瞬间,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血肉顷刻蒸发,只留下惨白的骨架,而那骨架也在片刻后化作齑粉,被翻卷的雾气吞没,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装神弄鬼!”
白芷嗤笑一声,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反而满是警惕。
她屈指一弹坩埚边缘,内里的血髓冰核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与坩埚上的符文相互呼应。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射线自坩埚中激射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悍然刺入浓雾深处!
“嗷——!”
非人的惨嚎撕裂了空间的死寂,声音凄厉而绝望,让人耳膜阵阵发痛。
浓雾剧烈翻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隐约可见数十条覆盖着惨白骨甲。
边缘锐利如刀的粗壮触手在雾中疯狂抽搐、搅动,每一次抽打都带起腥臭的罡风,风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一道身影踏着熔岩般的金红光流,自翻腾的雾海中央缓缓升腾而起。暗紫色的骨甲紧密包裹着扭曲的人形躯干,骨甲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用鲜血浇灌而成,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关节处伸出狰狞的骨刺,最长的骨刺足有半尺,泛着森寒的杀意。
胸腔正中央,一枚比白芷手中大上数倍的血髓冰核正剧烈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泵出粘稠的血色光晕,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暗红色。
他脖颈上挂着一枚乌鸦徽章,徽章边缘竟已与颈部的骨甲熔铸在一起,不分彼此,徽章表面的乌鸦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正是暗骨会最后的大长老卡赞。
“埃尔瓦那个蠢货,果然把钥匙送到了你们手上。”
卡赞的声音像是钝刀刮擦着生锈的铁皮,沙哑刺耳,还带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他张开骨爪,五指箕张,下方的熔岩暗河骤然沸腾咆哮,赤红的岩浆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三头体形庞大、獠牙外露的熔岩巨兽。
巨兽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四肢粗壮如石柱,每一次跺脚都让地面微微震颤,匍匐在他脚边,散发出恐怖的高温,将周围的冰尘都蒸腾成了雾气。
“海妖皇赐我永燃之躯,让我得以掌控熔岩与寒冰的力量。”
卡赞的骨爪在胸前划过,脸上露出疯狂而贪婪的笑容。
“今日,就用你们的血,温养这枚冰核,祭献我的新主!”
陈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莉莉薇的金焰已化作一条长长的火鞭,火鞭上燃烧着纯净的神圣火焰,每一节都如同凝固的岩浆,撕裂空气时发出“噼啪”的爆响,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狠狠抽向当先扑来的熔岩兽!
火焰与岩浆猛烈对撞,炸开漫天飞溅的火雨流星,灼热的气浪横扫四方,将周围的雾气都灼烧殆尽。
伊莎贝拉的冰风暴同时席卷而出,无数锋利的冰晶高速旋转,形成一道巨大的冰龙卷,绞碎从侧面袭来的骨甲触手。
冰晶撞击在骨甲上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却未能对触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些冰晶在触及卡赞体表骨甲的瞬间,竟无声无息地汽化消失,连一丝冰屑都未能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徒劳的挣扎!”
卡赞狂笑起来,干瘪的笑声在裂谷中回荡,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们以为这点力量就能撼动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骨爪凌空一抓,下方奔腾的岩浆洪流被他强行抽取,在掌心凝聚成一柄数十米长的熔岩巨矛!
矛身赤红如血,流淌着毁灭性的高温,表面布满了凸起的熔岩疙瘩,矛尖所过之处,空间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出现了细密的扭曲与龟裂,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把血髓冰核交出来!那不是你们能染指的东西!”
卡赞嘶吼着,手臂猛地向前一挥,熔岩巨矛带着焚山煮海之势,撕裂空气,直刺白芷怀中嗡嗡鸣动的青铜坩埚!
“吵。”
陈轩终于开口,只有一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裂谷中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轰鸣与嘶吼。
他屈指,对着那毁天灭地的熔岩巨矛,轻轻一弹。
一枚边缘铭刻着千塔城浮雕的黯金币从他指尖飞出,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凝固时空的奇异韵律,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撞上熔岩巨矛的矛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翻涌奔腾的岩浆洪流在触及金币的刹那彻底凝滞,保持着奔涌向前的姿态冻结在半空。
赤红的岩浆迅速失去光泽,爬满蛛网般的霜纹,从炽热的赤红到死寂的幽蓝,只在眨眼之间。
那柄足以毁天灭地的熔岩巨矛,瞬间化作一道横贯深渊的赤红冰雕,寒气森然,与周围的高温形成诡异的对比。
卡赞的狂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的疯狂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抓握的骨爪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熔岩巨矛却已成冰雕,纹丝不动地悬在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