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
亚津子看出了她的混乱,微笑着走上前,然后丝毫在意纱织身上那还未散去硝烟和高温的装甲,俯下身,轻轻地抱了下纱织。
“真的没关系。”
她像是在安慰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轻轻拍着纱织的后背。
“不要因为这些事……和梓走到那一步,好吗?”
“……”
纱织高举着炸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默然不语,目光越过亚津子的肩膀,看向了不远处的梓。
而梓,也正用一种同样略显复杂的视线,看着她们。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没有火花,只有一片难以言喻的沉重。
——亚津子……
梓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她记得在阿里乌斯的时候,这个女孩就像是那片污泥中唯一的莲花。
她明明也跟她们一样,是坠入泥潭的虫豸,却总是能用最温柔的方式,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抚平她们的伤痛和戾气,让她们在疯狂的边缘得以片刻安宁。
纱织也不例外。
如果说这个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最能劝住已经陷入绝境的纱织……
那毫无疑问,就是亚津子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两人这不起眼的隔空对视,亚津子松开了拥抱。
接着,她忽然抬起手,拢了下鬓角的发丝,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妙的安抚力。
然后低下头,又轻声问了纱织一句。
“放弃了吗?”
“……”
纱织沉默了很久。
久到洞窟外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都没有动静。
“……放弃了。”
片刻过后,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疯狂,让她随手把那块足以毁灭一切的炸弹重新揣回了口袋里,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放回了一串钥匙。
并抬起手,将恐惧驱动器把手缓缓推回了原位。
咔。
一声轻响。
驱动器的光芒熄灭了。
纱织身上那布满伤痕的红黑色装甲,也开始化作黑金相间的光粒子,一点点剥落、消散在空气中。
露出了她那身同样破损不堪的战斗服,和那张略显疲惫的、苍白的面容。
“……”
纱织抬起手,有些头疼似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梓,也不再去看任何人,只是靠着身后的岩壁,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战斗,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一时刻,一声肆意张狂的大笑,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片充满硝烟与疲惫的沉重空气。
然而,那笑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充满困惑的、拉长的单音。
“——啊?!”
洞窟的入口处,烟尘弥漫。
鹤城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进来,她全身都散发着高昂的战意,手中紧握着扳手剑,显然是做好了要将敌人撕碎的万全准备。
可她冲进来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并且假面下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眼前的景象和她预想中的激战完全不同。
是,这里满是弹痕与破坏,空气中也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但是……敌人呢?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或站或坐,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耶?”
鹤城无法理解。
紧随其后,日奈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入口,她没有鹤城那般冒失,而是第一时间停下脚步,冷静的视线快速扫过整个战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道纯白色的骑士身影上。
“咦?前面那个是——”
“……没什么,爱丽丝。”
日奈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身后探出头来的骑士说明道。
“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些多出来的应该也是自己人,不用在意。”
“亚津子……”
而此刻,梓没有理会新来的鹤城和日奈。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那个摘下面具的浅紫色头发少女身上,嘴唇轻抿了一下,喉头有些发干,而后开口问道。
“为什么?”
她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阻止纱织?
为什么……要主动摘下面具?
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时,放弃一切?
面对这个简单,却又无比沉重的问题,亚津子只是淡淡地笑着。
那笑容在这昏暗的洞窟中,像是一束不知名的小花,在污泥与瓦砾中悄然幽幽地绽放。
“因为……”
“是梓你们,让我明白了。”
“我们……其实从未真正记得这份仇恨。”
“这份贯穿了我们存在意义始终的仇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我们根本不知道。”
她目光清澈地看向了梓,仿佛能透过梓的假面,看到梓那有些错愕的脸庞。
“我们只是在学到了这份仇恨之后,便一直自以为是地……将那些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当成了我们自己的。”
这股因为当年的不公、因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所延伸出的暴力与仇恨,本就不应该被大人们全数压在这些青春稚嫩的孩子身上。
她们本该有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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